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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我们沿着铁路走,两边是湿乎乎的平原,平原前面就是马定纳的山。山上古堡的屋顶不见了,但是钟楼和钟塔依然可见。田野里尽是桑树,我看见前面有段铁轨被拆掉,枕木也被挖了出来,扔到路基下。

  “卧倒!卧倒!”艾谟说。我们卧倒在路基边,又有德国自行车队通过那条路。我在路基边上看着他们过去。

  “他们看见我们了,但是他们继续骑。”艾谟说。

  我们看见前面有另一条火车线,北面是一条主要公路。就是我们看到自行车队通过的地方,南面有一条通过田野的小路,路的两边有茂密的树。我想我们最好还是朝南走,绕着马定纳城走,越过通向康波弗米欧的田野和通向塔利曼托的大路。这样我们可以避开义军撤退的总路线,我知道有许多小路横贯平原,我们就走马定纳那边的小路。我走下路基。

  “来吧“”我说。我们要从小路走到马定纳城南。我们都走下路基,小路那边朝我们射来一枪,子弹钻进路基的泥土。

  “回去,”我叫道。我朝着路基上,在泥上打滑。司机都在我的前面,我飞快地跑上路基。茂密的灌木丛里又开来两枪,迈向铁轨的艾谟身子突然一歪。扑到地下。我们把他拖到路基下铁道线的另一边,给他翻过身来。“他的头应该朝上。”我说。皮安尼移动他的身子。艾谟躺在路基边的泥里,脚朝下,喷着血。在雨中我们三人蹲在他身边,他后颈中弹,子弹从右眼下面穿出。我正在给那两个弹洞止血时,他已死去。皮安尼把他的头放下来,用一片急救纱布擦一擦他的脸,就让他孤零零地待在那儿了。

  “杂种,”他说。

  “不是德国兵,”我说。“那边不可能有德国兵。”

  “意大利兵,”皮安尼说,他用了“意大利佬”那个称呼。

  蓬奈洛摇摇头。“艾谟死了,”他说。“下一个死的是谁,中尉?我们现在往哪儿走呢?”

  “开枪的是意大利兵,”我说。“他们不是德国兵。”

  “我想要是他们是德国兵,他们会把我们都打死,”蓬奈洛说。

  “现在义军对我们的威胁比德军还大,”我说。“后卫部队什么都怕,德军知道他们要做什么?我们最好找个什么地方躲到天黑,如果我们到得了南边,我们就没事了。”

  “那咱们走吧,”蓬奈洛说。我们走下路基的北面。我回头望望,艾谟躺在路基的一面,他个子很小,两手垂在两边,扎着绑腿的双腿和沾着泥的靴子绞在一起,他的帽子遮着他的脸。他看上去死气沉沉。天还在下雨。我喜欢他就像我喜欢我所认识的任何一个人。我把他的证件放进我的口袋,打算写信通知他的家人。

  田野前面有所农舍,树木环绕着它,农场的其它小建筑物紧靠着农舍。楼上的阳台有圆柱子。

  “我们分开走,”我说。“我先走。”我朝农舍走去,田里有一条小路。

  越过用地时,我不知道会不会有人从农舍附近的树丛里或是从农舍里开枪。我朝着它走去,把农舍看得清清楚楚。房子的门开着,我走了进去。

  “我们应该在仓房里躲躲,”我说。“皮安尼,你觉得能找到什么吃的带上来吗?”

  “我去找找,”皮安尼说。一会儿,他找来一个长腊肠,一罐什么东西和两瓶酒。

  “蓬奈洛呢?”我问。

  “他走了,中尉,”他说。“他想当俘虏。”

  我没说话。

  “他怕我们都会被打死。”

  我握着酒瓶一言不发。

  “你看我们对这场战争根本没信心,中尉,”

  “你为什么不走呢?”我问。

  “我不想丢下你。”

  “他往哪儿走了?”

  “我不知道,中尉,他只是走了。”

  “好吧,”我说。“你把腊肠切开好吗?”

  “我们谈话时我已经切好了,”他说。我们坐在干草上在吃腊肠、喝酒。那酒一定是留着结婚用的,颜色都褪掉了。我看着外面黑下来,天黑得很快,今晚肯定是个漆黑的雨夜。过了一会儿,我叫醒了睡着了的皮安尼,又上路了。

  【第九章】

  那是个奇怪的夜晚,我不知道自已期望发生什么,可能会死,可能从黑暗中射来子弹,逼得你狂奔。然而什么也没发生。我们曾卧在大路边的水沟里,等着一营德国兵走过,他们走了以后,我们便越过公路向北走。我们两次遭遇到德国兵,但是在雨中他们没看见我们。我们从北面走过马定纳,没有看见一个意大利兵,接着不一会儿就走进了退兵的大队列,整夜不停地向塔利曼托走。

  我没想到是这样的大撤退,全民、全军都在撤。我们整夜的走,走得比汽车还快。我的腿疼,人又累,但是仍然快速走。看来蓬奈洛打算做俘虏是太傻了。根本就没有危险,我们从两支部队中穿行,没出一点事。假如艾谟没被打死,就绝看不出有任何危险。我们在众人眼下沿着铁路走,没人干涉我们。打死艾谟真是意外和不可思议。我想知道蓬奈洛在哪儿。

  “你感觉怎么样,中尉?”皮安尼问道。我们现在正沿着挤满了车辆和部队的道路边上走。“蓬奈洛是个傻瓜。你知道,假如战争继续下去,他们会为难他的家属。”

  “战争不会继续下去,”一个士兵插话。“我们要回家,战争结束了。”

  “每个人都要回家。”

  “我们都要回家。”

  “来,中尉,”皮安尼说。他想超过他们。

  “中尉?谁是中尉?芝麻大的小军官,打倒军官!”

  皮安尼挽着我的手臂。“我还是叫你名字为好,”他说。“他们可能会闹事。他们已经打死了一些军官。”我们超过了他们。

  “我不会写给他家里惹事的报告。”我继续说蓬奈洛的事。

  “和平万岁!”一个士兵大声叫喊。“我们回家去。”

  “要是我们都回家去就好了,”皮安尼说。“你想回家吗?”

  “想。”

  “我们绝对回不了家,我不信战争结束了。”

  “我们回家!”一个士兵大声叫喊。

  “他们扔了来复枪,”皮安尼说。“他们赶路的时候把枪摘下扔掉,然后就大声叫喊。”

  “他们应该留着来复枪。”

  “他们以为把枪扔掉,就不能让他们作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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