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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站住,”我说。他们继续在泥泞的路上走。“我命令你们站住,”我大声喊道。他们走得更快了。我打开枪套拔出手枪,对准那个说话多的开枪。那枪没打中,他们拔腿就跑,我连发三枪,撂倒了一个,另一个穿过路边的篱笆跑出了视野。

  “让我去杀了他,”蓬奈洛说。他对仰面躺在路上的上士开了两枪,然后把他拖到树边的篱笆下。

  “狗养的,”他说。我们都在砍树枝,车里的东西都拿了出来。蓬奈洛在挖车前的泥,我们准备停当艾谟就发动汽车,车轮飞转,树枝和泥巴四溅,蓬奈洛和我使劲推车,推得骨头像散了架,车子纹丝不动。

  皮安尼和蓬奈洛的车只能向前直走,我们把这两辆车系在一起,去拖艾谟那辆。但是那辆车的车轮子只是向旁边动一动,碰着车辙。

  “没用,”我叫道,“停下吧。”

  “你说怎么办,中尉?”蓬奈洛问。

  “再把泥挖出来,垫上树枝试一次,”我说。我向路上望去,这是我的过错,是我把他们领到了这里。太阳快从云后钻出来了,上士的死尸横在篱笆边。

  “我们把他的外衣和披肩垫在车下,”我说。蓬奈洛过去剥衣服,我砍树枝,艾谟和皮安尼挖去车轮周围的泥巴。我把上士的披肩撕成两半,铺在车轮下的泥土上,然后在上面铺上树枝。我们准备好了,艾谟便上车发动车子,轮子飞转,我们推了又推,但是一点用都没有。

  我们上了另两辆车又走了。我们想穿过田野,由道路进入田野的时候,我下了车步行在先。倘若我们能穿过田野,那边就有一条路。但是我们过不去,土地太软太泥泞,后来车子整个陷在泥里,深及轮轴,我们只好把车留在田里,步行朝马定纳走去。

  我们尽快朝前赶,太阳就要钻出云层,路边长的是桑树,透过桑树我能看见我们那两辆陷在田里的大搬运车。皮安尼也在回头看。

  “他们得修条路才能把它们弄出来,”他说。

  “我希望基督给我们自行车,”蓬奈洛说。

  “自行车在这儿是好东西,”艾谟说。“自行车可太好了。”

  “是枪声吗?”我问。我觉得我听见了远处的枪声。

  “我们最先见到的大概是骑兵,”皮安尼说。

  “我祈求基督可别是骑兵,”蓬奈洛说。“我可不想被骑兵的长矛戳死。”

  “你真的把那个上士打死了,中尉,”皮安尼说。我们走得很快。

  “是我打死的,”蓬奈洛说,“在这场战争中我从未杀死过人,我一生的愿望是杀死一个上士。”

  路的前头向左转,那有一座小山,再往前是一段石墙和一个苹果园。大家走上山的路时就不说话了,都在急急地赶路。

  后来我们在通往一条河流的路上走,从路上一直到桥头有一长列被人弃置的卡车和运货马车,一个人也没有。我们沿着河岸走,找地方过河。我知道再往前有一座铁路桥,我想我们也许能从那儿过河。小路又湿又泥泞,看不见部队。只有被弃的卡车和贮存品。终于,我们看见那座铁路桥了。

  “多么美丽的桥,”艾谟说。那是座长铁桥,跨在总是干涸的河上。

  “我们最好在它未被炸毁之前赶快过去,”我说。

  “没人来炸它,”皮安尼说。“他们都走了。”

  “也许埋着地雷,”蓬奈洛说。“你先过,中尉。”

  “一个一个分开过,”我说着就开始过桥。我注意看枕木和铁轨,看有没有引爆的痕迹,什么也没看见。在枕木间的空隙里,能看见下面急速流动的混浊河水。从前面湿淋淋的田野望去,已经能看到雨中的马定纳。过桥之后我往回看,就在附近还有一座桥。正当我在张望时,一辆沾满泥泞的黄色汽车从那桥上开了过去,我看见了司机和车内人的头,他们都戴着德国钢盔。很快车消隐在树木和路上废弃的汽车后面。我探手叫正在过桥的艾谟和其它人过来,我爬下铁路堤岸,屈身蹲在铁路路基旁边,艾谟也随我下来。

  “你看见那辆车了吗?”

  “没有。我们都在看着你。”

  “一辆德国军官车从上面那座桥过去了。”

  “一辆德国军官车?”

  “是的。”

  “圣母玛利亚!”

  他们都过来了,我们都蹲在路基后的泥巴里,隔着铁轨看着桥,成排的树、水沟和道路。

  “你觉得我们是被敌人切断了吗,中尉?”

  “我不知道。我知道的就是有辆德国军官车沿着那条路在开。”

  “你没有觉得不舒服吧?中尉,你头里没有奇怪的感觉吧?”

  “别开玩笑了,蓬奈洛。”

  “看!看!”艾谟说并指着那条路。沿着石桥的上面,我们能看见德国钢盔在移动。那些钢盔低低的、平稳地、几乎是神奇地向前移动。他们下了桥我们才看见了他们的模样。他们是自行车队,我看到前面两个人的脸孔,红扑扑的,很健康。他们的钢盔戴得很低,遮住了前额和脸孔的侧面。他们的卡宾枪系在自行车上,皮带上挂着手榴弹,钢盔和灰色制服都是湿的。他们自如地骑着车,四下张望,先是两人一排,然后是四人一排,接着又是两人一排,之后差不多是十二人一排,然后又是十二人一排,最后是一个人。他们并不讲话,就是讲话我们也听不见,河水那么响。他们从道路上消失了。

  “为什么没人在这儿阻挡他们?”我说。“他们为什么不把桥炸掉?为什么沿堤不设置机关枪?”

  “你告诉我们吧,中尉,”蓬奈洛说。

  “所有该死的事都疯了,下面那座小桥他们炸了,主要道路上倒留着一座桥。所有的人都到哪儿去了?怎么完全不阻击一下?”

  “你告诉我们,中尉,”蓬奈洛说。我不说了,这不关我的事,我的全部任务就是把三辆救护车带到波登诺奈,我没能办到。现在我的任务就是到达波登诺奈。我可能连马定纳也到不了。见鬼了我去不了。当务之急是要保持镇静,别被击中或是被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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