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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萧三娘在暗中突然一声惊喊:“冤家!”双手一分一耸,全身扑过来,把老铁紧紧抱住,双肩乱耸,芳胸起伏,竟哭得哀哀欲绝。

  老铁满以为她这一扑过来,人和刀一块儿上,双目一闭,让她下手,不意变成了这么一个局面。她扑过来时喊的一声“冤家!”不是仇恨交并的切齿之音,竟是又痛又怜,情致绵绵的哀音。

  这一下,闹得老铁回肠荡气,心身俱碎,紧闭的双目,格外不敢张开来了。因为他一对虎目内,也是情泪滚滚,一张开来,便要像雨一般下来了,只恨他自己两手被铐着,不能张开来拥抱她,只嘴上咭咭巴巴地喊着:“我好后悔!我太对你不起了!”

  老铁和萧三娘在这块月色透射之地,紧紧拥抱着,又痛又怜,又恨又悔,怨恨和情爱,悲哀和欢乐,交织成模糊的一片。浑淘淘,沉昏昏,两人都忘记了身处何地,似乎只要这样拥抱着,便是立刻死去也甘心,可是把一个局外人,却急坏了。

  这个局外人,爬在上面透光的破窟窿口,低低急喊着:“你们这是干甚么?女英雄啊!你是存心到这儿叙家常来的么?我的天!你们真把我急坏了!”

  萧三娘被屋上人一喊,霍地一撤身,急喊道:“冤家!你不能死,我得救你出去!”

  老铁却抬头问道:“屋上是谁?是跟着三娘来的么?”

  屋上人答道:“不是!我是社会上最没出息的小偷,可是也有一个‘义贼’的小名声。我不愿一个铁铮铮的好汉,糊里糊涂的死去,想凭我一点小巧之能,救你出去。天幸碰着这位有大本领的女英雄到了,我可放心了。惭愧我本领有限,终算我这份心尽到了,我要告辞!”

  老铁喝道:“不要走,我问你,你怎的知我死得糊里糊涂?”

  义贼说:“嘿!我的铁爷,你糊里糊涂躲在这黑屋子睡大觉,静等一死,百事俱了。哪知道自从你投案以后,四乡无辜的老百姓,依然被虎狼般的军兵衙役,任意糟蹋,任意劫杀。你不信,出去瞧瞧金台观前铁柱子上,是不是人头越来越多了!”

  萧三娘也说:“一点不错,我在街上和牢卒嘴上,也偷听到了,你这桩事确是做错了,快跟我走!”

  老铁手上铁链子一响,一跺脚,说道:“好!我得出去瞧瞧!”

  屋上破窟窿口义贼急喊了一声:“快!给你这个!”

  地上当的一声,上面义贼掷下一件铁器来。萧三娘捡起这件东西,在月光下一照,原来是一柄小钢锉。

  老铁笑道:“我要出去,还用得着这个?”

  只见他骑马档一蹲,两臂、两腿着力,往外一绷,便听得他手上、脚上连着镣铐的铁链子,格格的响了起来,克嚓一声,上下一齐崩断。

  萧三娘说:“这柄钢锉也有用处,我带着它。你脚上、手上的铁镯子,到外面再去掉它,快走!”

  老铁两臂一抖,一个“白鹤冲霄”,人已从透光的窟窿,窜上屋顶。萧三娘跟踪而上。

  老铁说:“一不做,二不休。可恨的新任狗官,我要替遭殃的乡民报仇。走!先找狗官去!”

  义贼从旁说道:“我刚才在签押房窗下偷看,认得那狗官面貌,四十上下年纪,满脸糟疙瘩,两撇鼠须,一口京腔的便是。”

  这时,衙前更鼓刚打罢二更。那位新任县太爷,正和带队的一位都司,在前进东厢签押房里,一桌消夜酒刚刚散席,预备各自归寝。万不料门帘一掀,抢进了凶神似的老铁,只喝了一声:“你这害民贼,叫你好死!”一伸手,便把一脸酒糟疙瘩的县太爷抓了过来。

  房内那位都司老爷,到底是个武官,拔出随身腰刀,大喊一声:“囚徒竟敢行凶……”一语未毕,门外哧的一钢镖,射了进来,直贯都司胸膛,吭的一声,撒手弃刀,死于就地。

  老铁一手抓住县太爷,一手捡起地上腰刀,克嚓一下,满脸糟疙瘩的一颗太爷脑袋,滚得老远。老铁把尸首一掼,刀一丢,掀起门帘,跳了出来。那个义贼却奉了萧三娘之命,把东西厢房的窗棂,都点着了。火势霎时蔓延了开来,眼看这所新衙门,又要烧光。

  三人从屋内退了出来,耳听得外面业已人声呐喊,抢奔后面救火。

  萧三娘说:“索性把隔壁监牢打开,再闹他个落花流水。”

  那个瘦猴似的义贼,喜得跳起来道:“对!监牢内关的,多半是无辜百姓,我再到别处放把火,引得军健都去救火,你们好下手。”说罢,飞也似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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