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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萧三娘同着老铁,从墙上跳进隔壁新牢,先把典狱一刀两段,吓得一群狱卒四散飞逃。萧三娘掣出腰上缅刀,把各监门锁,一齐削落。老铁大声一嚷:“县官儿又被我杀了,你们愿出去的,快逃出去各奔前程。我要放火了!”

  这一嚷,立时炸了狱。一、二百监犯喊声如潮,蠭涌而出。带着镣铐的,萧三娘缅刀挥去,脱去了束缚,跌跌滚滚出了狱门,一霎时,走得干干净净,变成了一座空牢,连牢头们都逃得一个不剩。

  老铁大笑道:“这倒痛快,火也不必放了,我们走罢!”

  两人出了县衙,街上已是乱得一塌糊涂,乘乱奔出西门,因为萧三娘一匹马寄在西门外乡民家中。两人出西门时,却没见那个义贼跟来。

  老铁说:“那人虽然是个下五门的偷儿,却是个胸有正义的偷儿,我老铁愿结识这个朋友……”

  语刚出口,道旁一株树后,唰的一响,有人喊道:“铁爷!承蒙你夸奖,你们两位前途保重,我特地赶来报告你们,我们虽然杀死了县官和都司,大散关来的一支兵马,尚在城内,此刻正在城内挨户搜查,马上便要出城追缉。你们两位快走罢!咱们后会有期!”喊罢,只听沙沙一阵脚步响,这个猴儿似的小偷,已跑得无影无踪。

  老铁跟着萧三娘取回了她的那匹快马,看看天上的月轮儿,大约还没过四更。照萧三娘意思,连夜带着老铁,往长安一条路上走,会着了沿途进行的镖趟子,想法把他送到潼关镖局去。老铁认为不妥,长长的道途,镖局耳目众多,难免不出毛病,而且带累了别人。再说,脚上铁链虽然挣断了,套在脚上的铁箍,还没功夫用钢锉锉下来。照他意思,教萧三娘只管先走,去会合自己的镖趟子,他预备上棋盘坡许家暂避一时。

  萧三娘不愿那么办,说是:“再也不能离开你了!”

  于是决定一马双驮,先到棋盘坡许家再说。萧三娘平时原是男人装束,又是大脚片,把马鞍上捎着的一件男袍,披在身上,和老铁合骑一马,路僻马快,天刚亮已经到了许家,好在是山僻之处,行人稀少,路上还不致招出是非来。

  许老太太一见老铁突然回来,而且带了一位男装的异样女子,又喜又惊。经老铁说明是萧三娘,又把一夜经过也说了。

  许老太太不断念佛,说着:“这是天缘,从此两位百年好合,大家都放心了。——但是我两个女儿和钟秋涛,为了救铁叔,怕萧姑娘赶来寻仇,她们三人,从长安道上,想法拦截萧姑娘去了。还有一位南宫弢隐身金台观,打听铁叔起解动静,预备暗缀囚车,到前途会合她们,劫囚救人哩。不想萧姑娘已把铁叔救出来,她们年青识浅,路上难免不生枝节,还得赶快想法通知她们才好哩!”

  萧三娘说:“伯母放心,我马上赶去,接两位妹妹回来。”

  她说这话,却把老铁拉到一边,悄悄嘱咐道:“你好好的在这儿等我,我不回时,你千万不要走出棋盘坡去——”

  老铁满口答应,又把许氏姊妹和南宫弢、钟秋涛等关系,说了个大概。

  萧三娘临上马时,又拉着老铁,迟疑了半晌,才向他说:“老铁!你究竟有别的女人没有?这时,你可得摸着良心说话!”

  急得老铁跺着脚,指天指地的说:“我的天!你怎的还问这个!你不信,问许老太太去!”

  萧三娘格的一笑,眉飞色舞的笑道:“好!你在这儿不许动,我马上赶回来!”说罢,人已跳上马背。

  老铁却跳了过去,扣住马嚼环,撅着嘴说:“我有句不中听的话,如果我们志同道合的话,你干的这营生,我不大赞成,尤其你替异族官府效劳,走甚么官镖,这是被正人君子耻笑的。”

  萧三娘向他瞅了又瞅,点点头说:“我懂得你意思,我依你,把这趟镖驮交到地头以后,马上散伙,或者把潼关威远镖局让给别人办去,我和你拣个隐僻之处一忍,你瞧怎么样?”

  老铁哈哈大笑道:“这才是我的好妻子!”

  萧三娘在马上噗嗤一声,用马鞭向老铁头上轻轻击了一下,笑道:“瞧你这鬼脸儿,还不快进去梳洗梳洗,还要老娘伺候你么?”格格一笑,马鞭一扬,便泼风似的跑走了。

  以上是萧三娘破镜重圆,独力救出老铁的经过。她单身匹马,离开棋盘坡,向长安道上一路急赶,到了蔡家坪,凑巧镖趟子因为镖师田二楞受伤,沿途被人拦截,指明要会镖头飞天夜叉萧三娘,镖师宋金刚有点胆寒,再进恐怕出事,镖驮子仍回泰来店,等候萧三娘趟道回来再走。

  萧三娘一到,得知此事,便知是许氏姊妹和姓钟的几个后辈干的花样,也没向镖师们说明内中情由,只说宝鸡确是很乱,这条道走不得,改道从凤翔岔道上绕过宝鸡去。路线一定,镖趟子立时改道出发。

  她自己推说要访寻这几个捣乱的人,留下一名精细趟子手。因为她料定许氏姊妹志在阻挠,还得回来探听她的消息,特意备了一封信,教他等候路上截镖伤人的女子到来投递,投到以后,还叮嘱速回棋盘坡许家报信。她自己一心惦着老铁,急不可待的先赶回棋盘坡去了。

  凑巧许氏姊妹和钟秋涛在路上碰着南宫弢,一同到了泰来店,接到了这封信,惊疑之下,才一齐赶回棋盘坡。在四人未到棋盘坡以前,送信的趟子手,先一步赶回许家。萧三娘又嘱趟子手在进棋盘坡要路口,等候许氏姊妹到来,火速通报。她故意不等许氏姊妹回家,赶到那座古庙前,存心要较量较量这几个后辈的本领,一半也是她好强的素性,认为欺侮了她的镖师们,未免有点失面子,存心要戏耍她们一场。

  也许萧三娘破镜重圆,心花大放,才有这样戏耍举动,可是南宫弢、钟秋涛和许氏姊妹,认以为真,真个要和她一场血拼。万不料中心人物——老铁,活跳跳的出现,经他把前后情节说明,大家才转惊为喜,收起手上兵刃,重新见这位破镜重圆的师叔母了。

  萧三娘听着刚才要和她拼命的四个后辈,这时却个个向她躬身下拜,口称:“师叔母!”泼辣老练的萧三娘,也不禁一阵忸怩,而且向老铁狠狠的横了一眼,似乎暗示他:“你教她们喊师叔母,多难为情,我们还没合卺呢!”

  但是老铁满不理会,反乐得呵呵傻笑。萧三娘一赌气,翻身捡起那件男长袍,向肩上一搭,一手拉住俪云,一手拉住俪雪,却朝着南宫弢、钟秋涛笑道:“为了他的事,害得你们担惊担忧,还几乎和我拼了命。我真不信,凭他对我那样薄情的负心汉子,竟会有你们几位血性的晚辈。不瞒你们说,你们铁叔,这些年缩着脑袋躲在宝鸡城内,真把我冤苦了。我进宝鸡城,还是怨气冲天,我不昧心,真有一见面,便要和他分个死活的决心。不料听到人们私下谈论他投案自首,完全是想救许多穷苦的农民,这不是负心汉子能做的事。我明白,这是真真的侠义精神,我萧三娘也没比他弱,他能为大众牺牲,我便没法狠心下手了。后来见了他的面,他说出误听人言,早已后悔,我这颗心便整个软下来了……”

  俪云、俪雪听得要笑不便笑,不料萧三娘又恨着声说:“大小姐!二小姐!你想多可恨!既然早已后悔了,便该找我去呀!为甚么还缩着脖子躲着我呢?这不是更冤苦了我吗?唉!我和他真是冤孽!”

  老铁急得怪喊道:“嗐!有完没完?你瞧天已黑下来了,老盟嫂一个人在家,盼着两位侄女呢!”

  萧三娘立时向他狠狠的啐了一口,大声说道:“你倒想得好,你以为我这些年怨气,说完就完了……走!今晚我当着许老盟嫂的面,我得请她评评这个理,我得把这些年的满肚怨恨……抖一抖!这篇旧账还得和你算一算,老实对你说,这辈子和你没有完!”

  但是我这篇以悲剧始、喜剧终的故事却完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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