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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回 张文达巧遇阔大少 金芙蓉独喜伟丈夫(3)


  “第三次打起来,姓赵的武艺,毕竟赶不上霍元甲。接连打了那么久,大约是累乏了;动手只一两下,就被霍元甲拉住了一条腿,顺手一拖,连脚上穿的皮靴都飞起来了。我那时坐在台下看,那皮靴正掉在和我同坐的一个姓柳的朋友面前。姓柳的朋友也是一身好武艺,眼捷手快,当下一手便将皮靴接住,对姓赵的抛去。手法真巧,不偏不斜的正抛落在姓赵的头顶上。一时满座的看客,都大笑起来,只笑得姓赵的羞惭满面,怒气不息的走了。从那天打过这么三次后,直到昨天收台,不曾有第二个人打擂,霍元甲也不曾在台上显得什么本领。实在霍元甲的气力怎样,我们不知道。”

  顾四少爷道:“我看气力的大小,与身体的大小,有很大的关系。身材高大的人,十有八九气力也大;身材矮小的人,气力也小。霍元甲的身材,比较这位张君矮小多了。他的气力纵然强大,我想断不及张君。”

  张文达道:“我就不服他自称大力士,并且在报上夸口,说自己的本领如何高强,虽铜头铁臂的好汉也不怕,所以倒要和他碰碰。盛大少爷那天看见和他打的东海赵,就是我的徒弟。我那徒弟的气力很小,连一百斤的石头也举不起,从我才练了四五年的武艺。他原是一个读书的人,每天得读书写字,不能整天的练功夫。我的徒弟很多,惟有这姓赵的武艺最低,最没有把握。他到这里来打擂,并不是特地从山东准备来的。他因有一个哥子在朝鲜做买卖,他去年到朝鲜看他哥子,今年回来打上海经过,凑巧遇着霍元甲摆擂。

  “他看上报上夸口的广告,心里不服;年轻的人,一时气忿不过,就跳上台去。原打算打不过便走,不留姓名给人知道。他也自知打不过霍元甲,但是不知道霍元甲的本领,究有多大,想借此试探一番。我这回到上海来,一则要替我徒弟出这一口恶气;二则要使霍元甲知道天下之大,能人之上更有能人。不可目空一切,登报吹那么大的牛皮。他霍元甲不长着三头六臂,不是天生的无敌将军,如何敢说铜头铁臂也不怕的大话?”

  盛大少爷听了现着喜色说道:“你这话一点儿不错。我当时看了那广告,心里也有些不服。不过我不是一个练武艺的人,不能上台去和他拚个胜负;我也不相信这么大的中国,多少会武艺的人,就没有能敌得过他霍元甲的。我逆料必有能人出头,三拳两脚将他打败。但是直到昨日整整的一个月,却不见有第二个人来打擂;那报上的大话,居然由他说了。我心里正在纳闷,今天你来了很好。我老实对你说罢,霍元甲这东西,我心里很恼他;他不仅在报纸上吹牛皮,他本人的架子还大的了得。我因为钦佩他的武艺好,又羡慕他的声名大,托人向他去说,我愿意送他五百块钱一个月,延请他到我家里住着。一来替我当护院,二来请他教我家小孩子和当差的拳脚功夫,谁知他一口回绝不肯。

  “后来我探听他为什么不肯,有人说给我听。他练了一身武艺,要在世界上当好汉,不能给人家当看家狗。你看他这话不气煞人么?练了一身武艺,替人家当护院的,不论南北各省都有。难道那些当护院的,都不是好汉吗?都是给人当看家狗吗?他不过会几手武艺,配搭这么大的架子吗?所以我非常恼他。你放胆去和他打!你能将他打败,我立刻也送你五百块钱一个月,延请你住在我家中;高兴教教拳,不高兴就不教也使得。”

  张文达听了,喜得手舞足蹈的说道:“打霍元甲是很容易的事;我若自问打不过他,也不巴巴的从山东到这里来了。不过我昨天曾到霍元甲住的客栈里,见了他的面,本想就动手打翻他。无奈和他同住的,一个穿洋衣服的人,跳出来将我拦住;说要打须到擂台上打,客栈里不是打架的地方。我心想不错,我徒弟是在擂台上被他打败的;我要出这一口气,自然也得在擂台上,当着许多看的人,把他打败。因此我就答应了他,约他今天打擂。他才说出他的擂台,只能摆一个月,到了期一天也不能多打,教我重新摆一座擂台,一般的登报,他来打我的擂台。我当时不知道上海的规矩,以为摆一座擂台,不费多大的事。答应了他出来之后,打听方知道是很麻烦的一桩事。于今我摆不成擂台,便不能和他比较。”

  盛大少爷笑道:“摆一座擂台,有什么麻烦?我在上海生长,倒不知道上海有些什么规矩。你向何人打听了一些什么规矩,且说给我听听。”张文达道:“第一就难在要到巡捕房里领什么执照。这执照不但得花多少钱,巡捕房里若是没有熟人,就有钱也领不出来。没有执照,不问有多大本领的人,也不能在上海摆擂台。”盛大少爷点头笑道:“还有第二是什么呢?”张文达道:“第二就是租借摆擂台的地方。”盛大少爷道:“租惜地方有什么麻烦呢?”张文达道:“这倒不是麻烦;只因好的地方,价钱很贵。”盛大少爷哈哈笑道:“还有第三没有呢?”张文达道:“听说在上海搭一座擂台,很得花不少的钱。”盛大少爷道:“没有旁的规矩了么?”张文达点头道:“旁的没有了。”

  盛大少爷一伸手拉住张文达的手,仍走进喝茶的地方;就张文达所坐的座位,一面吩咐堂倌泡茶,一面让张文达和顾四少坐下说道:“只要没有旁的规矩,只你刚才所说的,算不了一桩麻烦的事。你尽管放心,包在我身上。三天之内,给你一座极漂亮的擂台。只看你的意思,还是摆在这园里呢?还是另择地方呢?”张文达只喜得心花怒放,满脸堆着笑容说道:“我昨日才初次到上海来,也不知道上海除了这张园,还有更好的地方没有?”

  顾四少爷说道:“上海的好地方多着,不过你于今摆擂台,仍以这园为好。因为你徒弟是在这园里,被霍元甲打败的。你来为报仇,当然还摆在这里。你的运道好,或者也是霍元甲合该要倒霉了,鬼使神差的使你遇着我们这位盛大少爷。怪不得你说摆擂台,是一桩很麻烦的事;若不遇着盛大少爷一时高兴,替你帮忙,无论遇着谁都办不到。你知道霍元甲为摆这一个月的擂台,花费了多少钱么?有许多朋友替他奔走出力,除了卖入场券的收入,还亏空了二千多块钱。他明知摆擂台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断不是你这个初从山东到这里来的人,所能办得了的。故意拿这难题目给你做,估量你手边没有多钱,出头露面的朋友又少,摆擂台不成功,看你怎好意思再去找他?”

  张文达不觉在桌上拍了一巴掌说道:“对呀!顾四少爷这番话,简直和亲眼看见霍元甲的心思一样。他和我徒弟打过,知道我是专为报仇来的,不敢随便和我动手。他于今自己觉得是享大名的好汉了,恐怕败在我手里,以后说不起大话,所以欺我不明白上海情形,拿着摆擂台的话来使我为难。我那客栈里的魏账房,怪我不该胡乱答应,我心里懊悔,却没有摆布他的方法,真难得今日无意中遇着两位少爷。”

  盛大少爷道:“霍元甲绝想不到你居然能在上海,三天之内摆在擂台。他忽然看了报上的广告,就得使他大吃一惊。霍元甲没有摆擂台以前,上海有谁知道他的姓名?自从在各种报纸上登载摆擂的广告以后,不但人人知道他霍元甲是一个好汉,并且当开台的那几日之内,全上海的人,街谈巷议,无不是称赞霍元甲如何如何英雄。此刻更是全国的人称赞他了。你于今初到上海,正如霍元甲初到上海一样,也是无人知道你的姓名。只要擂台摆好,广告一经注销,声名就出去了。既特地摆设一座擂台,自然不仅霍元甲一个人来打。各报馆对于打擂台的情形,刊载的异常详细明白,即如你那徒弟与霍元甲相打时的手法姿势,各报上都记载得明明白白。将来霍元甲及其他来打擂台的,与你相打的手法姿势,不待说各报都得记载。你能把霍元甲打败,这声名还了得吗?

  “我家里多久就想延请一个声名大、武艺好的人,常年住在家中;我有事出门的时候,便跟我同走。这种人在你北方称为护院,在我南方称为保镖。于今武艺好的也不少,只是少有声名大的。延请保镖的人,声名越大越好。我南方有句俗语:‘有千里的声名,就有千里的威风。’有大声名的人保镖,流氓强盗自然不来下手。若已经来了,全仗武艺去抵挡,就不大靠得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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