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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回 张文达巧遇阔大少 金芙蓉独喜伟丈夫(2)


  张文达很懊丧的问道:“你知道霍元甲领了执照吗?”魏账房道:“不待说自然领了执照。休说摆擂台这种大事须领执照,就是肩挑手提的做点儿小生意,都一般的得到捕房领执照。霍元甲若不是执照上限定了时间,为什么说满了期不能再打呢?你胡里胡涂的答应下来,据我看没有几百块钱,这擂台是摆不成的。”张文达摇头叹气道:“照你这般说来,我这一遭简直是白跑了,我一时那来的几百块钱?就有钱我也不愿意是这么花了。”

  魏账房道:“我替你想了一个省钱的方法。你刚才不是说霍元甲教你摆擂台吗?你明日再去与霍元甲商量,他摆的擂台,期满了无用,得完全拆卸;你去要求他迟拆几日,也许他肯与你通融。有现成的擂;只要去捕房请领执照,便容易多了。不知你的意思怎样?”张文达道:“他肯借给我,自然是再好没有了。不过我摆擂台,为的是找着他替我徒弟报仇;他便是我的仇人。我今天与他见面就抓破了面孔,明天已不好意思到他那里去,就去也不见得肯借给我。”魏账房道:“你迨话也有道理,不借他的台,简直没有旁的办法。”

  张文达闷闷不乐的过了一夜,次日虽仍是没有办法,但他心想何不且到张园去看看;倘若霍元甲的擂台不曾拆卸,碰着硬钉子,也不妨去和霍元甲商量一番。主意已定,便独自向张园走去。

  原来张文达昨日已曾到张园探望,只因时间太晏,霍元甲已同着许多武术名人,举行过收台的仪式走了。张文达扑了一个空,所以打听了霍元甲的寓所,前去吵闹了那么一次。今日再到张园看时,拆台的手脚真快,早已拆卸得一乾二净;仅剩了些还不曾打扫清洁的砂土,和竖立台柱的窟窿,可以依稀隐约看得出是搭擂台的旧址。张文达在这地方徘徊了好一会,没作计较处。此时到园里来游的人渐渐多了,张文达也跟着四处游行了一阵。忽走进一所洋式的房屋里面,只见一个大房间里,陈设着许多茶桌,已有不少的游客,坐着品茶。

  张文达自觉无聊,拣了一个座位坐下。堂倌走过来招待,他初到听不懂上海话,也不回答,翻起两只火也似的眼睛,将各座位上的游客,望了几望;忽紧握一对拳头,就桌上擂鼓般的擂了几下,接着怪叫一声道:“哎呀呀!气煞我了!好大胆的霍元甲,敢在上海摆擂台,冒称大力士。哼!姓霍的小子,算得什么!能打得过我张文达这一对拳头,才配称真的大力士。他姓霍的欺上海没有能人,敢登报胡说乱道。上海的人能饶过他,我张文达却不能饶他。”当张文达擂得桌子一片响声的时候,一般品茶的旅客,都同时吃了一惊,一个个望着张文达。见张文达和唱戏的武生,在台上说白一样,横眉怒目的一句一句说下去,越说越起劲。多有听不仅山东话的,大家互相议论。

  众游客中忽有两个年纪都在二十五六岁,衣服穿得极漂亮,使人一望便知道是两个富贵家公子的人,起身离开茶桌,走近张文达跟前,由一个身材瘦长的开口呔了一声说道:“你这人是那里来的,姓什么叫什么名字?”张文达虽然是一个莽汉,但是这两个富贵气逼人的公子,他还是一般的看得出不是寻常人。当下便停了口,也起身答道:“我是山东人,姓张名文达。”这公子问道:“你为什么跑到这里来大骂霍元甲?霍元甲是我中国第一个好汉,在这张园握了一个月擂台,始终没有对手。你既骂他不配称大力士,为何不上擂台去打他?却等他收了台,又来这里大骂?”

  张文达此时倒不粗鲁了,连忙陪笑问二人贵姓?这瘦长的指着同来的道:“他是上海有名的顾四少爷。我姓盛,你到上海滩打听我盛大少爷,不知道的人,大约很少。”张文达连连拱手说道:“两位少爷请坐,听我说来。我这回特地从山东赶到上海来,就是要打霍元甲的擂台。无奈动身迟了路上又耽搁了些日子;昨天赶到这里,恰好霍元甲的擂台收了。”

  盛大少爷问道:“你见过霍元甲没有?”张文达道:“怎么没见过?”盛大少爷又问道:“你以前曾与霍元甲打过没有?”张文达道:“我自己不曾和他打过,我徒弟和他打过。”顾四少爷问道:“你徒弟和他打,是谁打赢了呢?”张文达道:“我徒弟的武艺,本来不大好,但是和他打三回,只输了一回,有两回没有输赢。”

  盛大少爷问道:“你能有把握一定打赢霍元甲么?”张文达昂头竖背的说道:“我山东从古以来,武艺好的极多。我在山东到处访友,二十年来没有逢过对手。两位与我今天初次见面,听了必以为我是说夸口的话。我的武艺,不但打霍元甲有把握——除却是会邪法的,能念咒词把人念倒,我便打不过。若说到硬功夫,就比霍元甲再高超一筹的,我也不怕打不过他。”

  顾四少爷只管摇头说道:“你究竟有些什么本领,敢说这种大话?我实在有点儿不相信。你有些什么本领?这时候能显一点儿给我们看看么?”张文达一面踌躇着,一面拿眼向四处张望道:“我的本领是带在身上跑的,随便什么时候都可显得。不过这里没有我的对手,凭空却显不出来。”说话时一眼望见门外堆了许多准备造房屋的基石,即伸手指着笑道:“旁的本领,一时没有法子显出来,我且显一点儿硬东西给两位看看。”随说随往外走。

  盛顾二人以及许多游客,都瞧把戏似的跟着拥到门外,顿时围了一大圈的人。张文达朝那一大堆基石端详了一阵,指着一块最大最厚的问众人道:“你们诸位的眼力都是很好的,请看这一块石头,大约有多少斤重?”有人说道:“这石头有四尺多长,二尺来宽,一尺五寸厚。至少有七八百斤。”张文达点头道:“好眼力,这块石头足有八百多斤,我于今要把这块石头举起来,诸位可相信我有没有这么大的力量?”

  在场看的人无一个不摇头吐舌道:“像这样笨重的石头,如何能举得起?”张文达笑道:“举不起便算不了硬本领。”说时将两手的衣袖一挽,提起一边衣角,纳在腰带里面;几步走近那石头旁边,弯腰勾起食指,向石头底下泥土扒了几扒;就和铁锹扒土一样,登时扒成一条小土坑,能容八个指头伸进去。张文达双手插进小土坑,托起石头,只将腰肢往上一伸,石头便跟着竖立起来;接着用左手扶住一端,右手向石头中腰一托。这块足有八百斤重的石头,实时全部离地,横搁在张文达两手之上。换了一口气,只听得牛鸣也似的一声大吼,双手已趁这一吼之势,将石头高高举起。盛顾两个少爷,和一大圈的游客,不知不觉的同时喝了一声好。

  张文达举起了这石头,并不实时放下,回转身来朝着盛顾二人说道:“我不但能这么举起,并且能耍几个掌花。”边说边将右掌渐渐移到石头正中,左手往前一送,石头在掌上就打了一个盘旋。只吓得围着看的游客,纷纷后退;惟恐稍不留神,石头飞落下来,碰着的不死也得重伤。

  盛顾二人看了也害怕,连连摇手止住道:“算了罢!这样吓死人的掌花不要再耍了。”张文达只得停手,缓缓将石头就原处放下笑道:“怕什么!我没有把握,就敢当着诸位干这玩意吗?我这是真气力,一丝一毫都不能讨巧。不像举石担子的,将杠儿斜竖着举上去,比横着举起来的轻巧得多。那杠儿的长短粗细,都有讨巧的地方。像我举这种石头,一上手便不能躲闪。霍元甲不害臊,敢自称大力士!诸位先生多亲眼看见他在这里摆了一个月擂台,究竟曾见他这个大力士,实有多大的气力?这石头他能像我这样在一只手上耍掌花么?”

  盛大少爷道:“霍元甲在这园里摆擂台,名虽摆了一个月,实在只仅仅摆了一天。就是开台的那天,跳出一个人来,上台要和霍元甲较量。听说那人不肯写姓名,要先打后说名姓;霍元甲坚持要先写名姓后打。争执好一会,那人只肯说姓赵,东海人,名字始终不肯说。霍元甲没有法子,只好跟那姓赵的打。第一回姓赵的打得很好,腾挪闪躲的打了不少的回合。霍元甲忽然停手不打了,恭维姓赵的功夫好,劝他不要存胜负的心。姓赵的不依,定要再打。第二次也还打的好看,打了一阵,姓赵的跌倒在台上;不知怎的霍元甲身体也往旁边一歪,跟着跌倒了。霍元甲跳起来,又劝姓赵的不要打了,姓赵的还是不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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