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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回 张文达巧遇阔大少 金芙蓉独喜伟丈夫(1)


  话说张文达当下说道:“你不抵赖很好,我徒弟的仇是要报的,我徒弟被你打得气死了。”霍元甲道:“气死了吗?打擂打输了,有什么可气?更何至一气便死?”张文达忿然说道:“你打赢了的自然不气,我徒弟简直气得快要死了。”

  霍元甲哈哈笑道:“原来是气的快要死了,实在并不曾死。你张先生这种来势已属吓人,这种口气,更快要把我们吓死了。我劝张先生暂时息怒,请听我说那日高徒和我动手的情形,休被他一面之词所误。

  “我霍元甲虽是在上海摆设擂台,只是本意并非对中国会武艺的人显本领,那日你那高徒上台的时候,我同事的接着他,请他在签名的簿上签名,他不作理会,来势比你刚才还要凶狠。我摆擂台的规矩,无论什么人上台打擂,都得具一张生死切结;伤了自治,死了自埋,两方都出于自愿。你那高徒当时就不肯具结。我因见他不肯具结,便将我摆擂台是等外国人来比赛的意思说给他听;并请他帮我的忙,有本领留着向外国人跟前使用。不料他不由分说,非与我见个高下不可。我见他执意要打,还是要他先具结。他这才在结上签了个东海赵的名字,他既签了名,我不得不和他动手。

  “第一次我与他玩了一二百个回合,以为给他的面子很足了,停手对他说:‘你我不分胜负最好。’谁知他不识进退,误认打一二百个回合,是他的能耐,硬要打倒在地才罢。我想他是一个年轻的人,好名心切,而且练到他这种胆量也不容易。我摆擂台既不是为在中国人跟前显本领,又何苦将他打败,使他怀恨终身呢?所以第二次和他动手,就陪他一同跌倒在台上;对他说这下子可以罢手了,仍是不分胜负最好。真想不到他心粗气浮,还不明白我的用意,定要跌倒一个,分了胜负才肯罢手。我那时当着成千累万的看客,太顾了他的面子,便不能顾我自己的面子。第三次动起手来,我只得对不起他,请他跌了一跤。他究竟是少年人,火性太大;跌了那一跤之后,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掉头就跑了。我想多留他坐一会儿,他睬也不睬。于今凭你张先生说,我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他?”

  张文达听了这番话,气得满脸通红,张开口嚷道:“得哪!不用说了,再说连我也要气死了。你摆的是擂台,巴不得有人来打;既不愿意与中国人打,就不应该摆擂台。我徒弟没能耐,打不过你;那怕被你三拳两脚打死了,只算他自己讨死,不能怪你。我断不能找你说报仇的话。你为什么拿他开心,存心教他当着成千累万的看客丢面子。你还说不是想在中国人跟前显本领?你为要打的时间长久,使花钱看打插的人开心,故意不使我徒弟倒地;现在却还向我讨好,显得你是不忍败坏我徒弟的名誉。也凭你自己说,你这种举动,不气死人吗?”

  霍元甲也气得脸上变了色说道:“你这人说话,实在太不近情理了。我对你徒弟的一番好意,你倒认做恶意,你说我为要打的时间长久,使花钱的看客开心。你可知道你徒弟是自己上台来打的,不是我请他上台的。你徒弟不愿意丢面子,谁教他当着成千累万的看客上台打擂?你平日不逼着你徒弟把武艺练好,此时却来责备我不应该打败他。你自己不知道害臊,我倒有些替你难为情。”这几句话说得张文达暴跳如雷,一步抢到房中,站了一个架式,咬牙切齿的指着霍元甲骂道:“你来你来,是好汉,和我拼个死活。”

  农劲荪至此委实忍耐不住了,也跳到房中将两条胳膊张开说道:“你这人也忒不讲理了。你便是要替你徒弟报仇,也得思量思量你徒弟是如何打输的。你徒弟是在擂台上,当着成千累万的看客,丢了面子;你若真心要把那丢失的面子收回来,自然也得在挡台上和霍先生较量,打赢了方有面子。于今你跑到这里来动手,输赢有几个人知道?”

  张文达忽见农劲荪这般举动,不由得翻起两眼望着,呆了好一会才说道:“你是谁?干你什么事?我是要打姓霍的。”农劲荪道:“你不必问我是谁,你要知道姓霍的既敢来上海摆擂台,断不怕你来打。你不要弄错了,我是为你设想的。你若自问没有能耐,不是姓霍的对手;我就劝你打断这报仇的念头,悄悄的回去,免得丢脸呕气。如果自信有几成把握,便不值得躲在这里打了;这样还是收不回你徒弟已失的面子。”

  张文达听了,连忙收了架式,双手向农劲荪抱拳说道:“你这话果然有理,我粗心不曾想到。我离家几千里到上海来,为的就是要收回这面子。好!我明天到张园打擂台罢。”霍元甲笑道:“你来的太不凑巧了。我摆一个月的擂台,今天刚刚满期,把台收了。不能为你一个人,又去巡捕房请照会,重新再摆一回擂台。”张文达愕然说道:“那么教我去那里打呢?”农劲荪道:“这不是很容易的事吗?姓霍的可以摆得擂台,难道你姓张的便不能摆擂台吗?”霍元甲接着说道:“好极了。你去摆擂台,我来打擂台。”

  张文达本是一个粗人,初次到上海来,不知道租界是什么地方,巡捕房是干什么事的?更不知道摆擂台,有去巡捕房请照会的必要。以为只要自己有握擂台的本领,便可以在上海摆擂台。当下也不及思索,即一口答应道:“就这么办罢。我摆下了擂台,你姓霍的若不上台来打,我自会再来找你算账。”霍元甲笑道:“我岂有不来之理。”

  张文达怀着满肚皮忿怒之气,走了出来,也不顾霍元甲农劲荪二人在后送客。农劲荪送到客寓门外,见他不回头,只得高声喊道:“张先生好走!”张文达回头看见,才对二人拱手道:“对不起,再会。”霍元甲笑向农劲荪道:“这人怎粗鲁到这般地步?”农劲荪点头笑道:“他和东海赵两个,不仅是师弟,并像是父子;性情举动都一般无二!这种粗鲁人,依我看来,本领纵好也很有限。”

  且说张文达一路回到法租界永安街,一家山东人所开设的客梭,独自思量,不知道擂台应如何摆法,只得找着客栈里账房山东人姓魏的问道:“你知道霍元甲在张家花园摆擂台的事么?”魏账房随口答道:“怎么不知道?开台的那日,我还亲自去张园看了呢?”张文达道:“你知道很好,我且问你,我于今也要照霍元甲一样,摆那么一座擂台。请你替我计算计算,应该怎样着手?”

  魏账房听了,现出很诧异的神气,就张文达浑身上下打量了几眼问道:“你也要拟擂台吗?摆了干什么?霍元甲擂台开台的那日,我去听他说过;因与英国大力士订了比赛的约,所以摆设擂台,等待各国的大力士,都可以上台较量。难道你也与外国大力士订了约吗?”张文达摇头道:“不是。”接着将要替徒弟报仇,及往见霍元甲交涉的情形说了一遍道:“他姓霍的既可以摆擂,我姓张的也可以摆得。”

  魏账房问道:“你已应允了霍元甲,摆下擂台等他来打吗?”张文达道:“他说他的擂台已经满期,教我另摆一座,我自然答应他。”魏账房吐了吐舌头说道:“那容易在上海握一座擂台?至少没有几百块钱,休想布置停当。你仅为替徒弟报仇,何苦答应他费这么大的事。”张文达不由得也伸了伸舌头说道:“摆一座擂台,为什么要花这么多钱?我又不买一块地,不买一栋房屋,只借一处地方,用芦席胡乱搭一座台,这也要花几百块洋钱吗?”

  魏账房笑道:“你以为上海也和我们家乡一样吗?上海不但买地贵的骇人,就是暂时租借一个地方,价钱也比我们家乡买地还贵。摆擂台为的是要得声名,不能摆在偏僻地方;所以霍元甲的擂台,摆在张家花园。张家花圔是上海最有名的热闹地方,每日到那花园里面游玩的男男女女,也不知有几千几万。那里面的地方,租价比别处更贵。用芦席搭一座查,台周围得安设许多看客的座位,你说这是容易的事么?并且还有一件最紧要的事,不但钱,而且巡捕房里须有熟人,才能办到。就是捕房允许你摆擂台的执照,若没有领到那张执照,你便有天大的本领,也不能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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