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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回 蓬菜僧报德收徒弟 医院长求学访名师(1)


  话说秦鹤岐听了霍元甲的话笑道:“我的早点在天明时就用过了,再坐坐使得。”于是一同进去。彭庶白和农劲荪正提心吊胆的坐着等候,见三人回来,刘震声并不搀扶霍元甲,霍元甲已和平时一样,挺胸竖脊的走路,二人都觉奇怪,一同起身迎着问道:“已经不痛了吗?”霍元甲点头笑道:“像这种神针,恐怕除却这位黄老先生而外,没有第二个人;不但我的气痛,抽针就好,我还亲眼看见他在几分钟之内,一针治好了一个两年多不能动弹的手膀。我是因为那诊室小,候诊的人多,不便久坐,不然还可以看他治好几个。”

  秦鹤岐道:“他这种针,对于你这种气痛,及那人手脚不能动弹的病,特别能见奇效,有些病仍是打针无效的。”彭庶白问道:“那针里面既无药水,不知何以能发生这么大的效力?”秦鹤岐道:“这话我也曾问过石屏,他是一个修道有所得的人,平日坐功做得好,对于人身体脏腑的组织部位,及血液筋络的循环流行等,无不如掌中观纹。他说出很多的道理来,都是道家的话,不是修道有得的人,就听了也不能明了。”

  做书人写到这里,却要腾出这枝笔来,将黄石屏的履历写一写,因黄石屏表面虽是针科医生,实在也是近代一个任侠仗义之士,他生平也干了许多除暴锄奸的事。他有一个女儿名叫辟非,从五岁时起,就由黄石屏亲自教他读书练武;到了十五岁时,诗词文字都已斐然可观,刀剑拳棍,更沉着老练;加以容貌端庄,性情温顺,因耳濡目染他父亲的行为,也干了些惊人的事,都值得在本书中,占相当地位。

  于今且说黄石屏同胞兄弟四人,他排行第四,年纪最小。他在十岁的时候,随侍他父亲在宜昌做厘金局局长,他父亲是湖北候补知县,也署过阔缺,得过阔差事。做宜昌厘金局局长的时候,年纪已有六十来岁了,忽然得了一个半身不遂的病,有钱的人得了病,自然是延医服药,不遗余力。只是请来的许多名医,都明知道是个半身不遂的病,然开方服药,全不生效。时间越延越久,病状便越拖越深。石屏的大胞兄已有三十多岁,在江苏作幕;二胞兄也将近三十岁,在浙江也正干着小差事;三胞兄也随侍在宜昌。此时因父亲病重,石屏的大哥二哥也都赶到宜昌来侍疾。石屏年小,还不知道什么事。年长的兄弟三人,眼见父亲的病症,百般诊治,毫无转机,一个个急得愁眉苦脸,叹气唉声。

  大家正在无可奈何的时候,忽有门房进内报道:“外面来了一个老年和尚,请见局长,他自称是山东蓬莱县什么寺里的住持。局长十年前署理蓬莱县的时候,有地痞和他争寺产,打起官司来,蒙局长秉公判断,并替他寺里立了石碑,永断纠葛;他心中感激局长的恩典,时思报答。近来他听道局长病重,特地从山东赶到这里来,定要求局长赏见一面。”

  石屏的父亲此时虽病得极危殆,但是睡在床上,神智甚为清明,门房所说的话,他耳里都听得明白;见大儿子二儿子同时对门房回说,病重了不能见客的话,便生气说道:“你们兄弟真不懂得人情世故,这和尚是上了年纪的人,几千里路途,巴巴的赶到这里来;我于今还留得一口气在,如何能这么随便回绝他,不许他见我的面?你们兄弟赶紧出去迎接,说我实在对不起,不能亲出迎接,请他原谅。并得留他多住几日,他走时得送他的盘缠。”

  黄大少爷兄弟同声应是。齐到外边迎接,只见一个年纪在六十以上的和尚,草鞋赤脚,身着灰布僧衣,背负破旧棕笠,形式与普通行脚僧无异。只是花白的须眉,都极浓厚,两道眉毛,长的将近二寸,分左右从两边眼角垂下来,拂在脸上,和平常画的长眉罗汉一般;虽是满面风尘之色,却显露出一种慈祥和蔼的神气。门房指点着对黄大少爷兄弟道:“就是这位老和尚。”一面对和尚说:“这是我们的大少爷二少爷。”

  黄氏兄弟连忙向和尚拱手道:“家严因久病风瘫,不能行动,很对不起老师傅,不能亲自出来迎接。请教老师傅法讳,是怎么称呼?”老和尚合十当胸说道:“原来是两位少爷,老僧名圆觉,还是十多年前,在蓬莱县与尊大人见过几面,事隔太久,想必尊大人已记不起来了。老僧因闻得尊大人病在此地,经过多少医生诊治无效,才特地从山东到此地来;老僧略知医道,也曾经治好过风瘫病,所以敢于自荐。”黄氏兄弟见圆觉和尚说能治风瘫,自然大喜过望,当即引进内室,报知他父亲,然后请圆觉和尚到床前。

  圆觉很诚恳的合掌行礼问道:“黄大老爷别来十多年了,于今还想得起蓬莱县千佛寺的圆觉么?”黄石屏的父亲本已忘记了这一回事,只是一见面提起来,却想起在署蓬莱县的时候,有几个痞绅谋夺千佛寺的寺产,双方告到县里,经过好几位知县,不能判决;其原因都是县官受了痞绅的贿赂,直至本人署理县事时,才秉公判决了。将痞绅惩办了几个,并替千佛寺刊碑勒石,永断纠葛的这一段故事来。不觉欣然就枕上点头道:“我已想起来了。不过我记得当时看见老和尚,就是现在这模样儿,何以隔别了这十多年,我已老的颓唐不堪了,老和尚不但不觉衰老,精神倒觉得比以前充满?佛门弟子毕竟比我等凡夫不同,真教人羡慕!”

  圆觉笑道:“万事都是无常,那有隔别十多年不衰老的人?老僧也正苦身体衰弱,一日不如一日;只以为那年为寺产的事,蒙黄大老爷的恩惠,为我千佛寺的僧人留碗饭吃,老僧至今感激,时时想图报答,但是没有机缘。近来方打听得黄大老爷在此地得了半身不遂的病,经多人诊治不效;老僧也曾略习医术,所以特地赶到此地来,尽老僧的心力,图报大恩。”黄石屏的父亲就枕边摇手说道:“老和尚快不要再提什么受恩报答的话,当年的事,是我分内应该做的,何足挂齿!”当即请圆觉就床沿坐下,伸手给他诊脉。

  圆觉先问了病情,复诊察了好一会说道:“大老爷这病,服药恐难见效,最好是打针;不过打针也非一二日所能全好,大约多则半月,少则十日,恢复原来的健康。”石屏的父亲喜道:“只要能望治好,休说十天半月,便是一年半载,我也感激老和尚。”

  圆觉一面谦谢,一面从腰间掏出一个六七寸长的布包,布包里有一个手指粗细的竹管,拔去木塞,倾出十多根比头发略粗的金针来,就石屏父亲周身打了十来次,不到一刻工夫,便已觉得舒畅多了。石屏父亲自是非常欣喜,连忙吩咐两个大儿子好生款待圆觉。次日又打了若干针,病势更见减轻了;于是每日打针一两次,到第五日就能起床行动了。石屏父亲感激圆觉和尚自不待说,终日陪着圆觉谈论,始知道圆觉不但能医,文学武艺都极好,并有极高深的道术。用金针替人治病的方法,便是由道术中研究出来的。

  石屏的父亲因自己年事已高,体气衰弱,这回的大病,虽由圆觉用针法治好了,但是自觉衰老的身体,断不能支持长久;时常想起圆觉万事无常,那有隔别十多年不衰的话,不由得想跟着圆觉学些养生之术。于闲谈时将这番意思表示出来。

  圆觉听了踌躇好一会才答道:“论黄大老爷的为人,及当年对我千佛寺的好处,凡是老僧力所能办的事,都应该遵办。不过老僧在好几年以前,曾发了一个誓愿,要将针法传授几个徒弟,以便救人病苦;如老僧认为能学针法,出外游行救人,就可传授道术。黄大老爷的年纪太大,不能学习,实非老僧不肯传授。”石屏父亲问圆觉已经收了几个徒弟?圆觉摇头道:“那里能有几个,物色了三十年,一个都不曾得着。”石屏父亲道:“教我学针法,我也自知不行,老和尚既说物色了三十年,一个都不曾得着,可知针法极不易学。请问老和尚,究竟要怎么样的人,才可以学得呢?”圆觉道:“这却难说,能学的人,老僧要见面方能知道,不能说出一个如何的样子来。”

  石屏父亲说道:“不知我三个小儿当中,有一二个能学的没有?”圆觉诧异道:“一晌听说大老爷有四位公子,怎说只有三位?”石屏面上显得很难为情的样子说道:“说起来惭愧,寒门不幸,第四个小子,简直蠢笨异常,是一个极不堪造就的东西。这三个虽也不成材,然学习什么,还肯用心,所以我只能就这三个小子当中,看有一二个可以学习么?如这三个不行,便无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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