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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回 蓬菜僧报德收徒弟 医院长求学访名师(2)


  圆觉点头道:“三位公子,老僧都见过,只四公子不曾见面,大约是不在此地?”石屏父亲说道:“我就为四小子是一个白痴,年纪虽已有十多岁了,知识还赶不上寻常五六岁的小孩;对人说话,显得意外的蠢笨,所以禁止他不许他见客,并非不在此地。”圆觉笑道:“这有何妨!可否请出来与老僧见见?世间每有表面现得很痴,而实际并不痴的。”石屏父亲听了只管闭目摇头说道:“但怕没有这种事。”圆觉不依,连催促了几遍,石屏父亲无奈,只得叫当差的将石屏请出来。

  此时石屏已十四岁,本来相貌极不堂皇,来到圆觉跟前,当差的从背后推着他上前请安,圆觉连忙拉起;就石屏浑身上下打量了几眼,又拉着石屏的手看了看,满脸堆笑的向石屏的父亲说道:“老僧方才说世间表面现得很痴,而实际不痴的,这句话果然应验了。我要传的徒弟,正是四公子这种人。”石屏父亲见圆觉不是开玩笑的话,才很惊讶的问道:“这话怎么说?难道这蠢材真能传得吗?”

  圆觉拉着石屏的手高兴的说道:“我万不料无意中在此得了你这个可以传我学术的人,这也是此道合该不至失传,方有这么巧合的事,正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说罢仰天大笑不止。那种得意的神情,完全表现于外,倒把个黄大老爷弄得莫名其妙,不知圆觉如何看上了这个比豚犬不如的蠢孩?只是见圆觉这么得意,自己也不由得跟着高兴,当下就要石屏拜圆觉为师,圆觉从此就住在黄家。

  但是圆觉并不教黄石屏打针,也不教与医学有关的书籍,只早晚教黄石屏练拳练武,日中读书写字。所读的书,仍是平常文人所读的经史之类,黄家的人看到石屏读书习武颖悟的情形,才相信石屏果然不痴。

  石屏的父亲交卸了局务归江西原籍,圆觉也跟着到江西,教习了三年之后,圆觉才用银朱在粉壁上画了无数的红圈,教黄石屏拿一根竹签,对面向红圈中间戳去;每日戳若干次,到每戳必中之后,便将红圈渐渐缩小;又如前一般的戳了若干日,后来将红圈改为芝麻般小点,竹签改为钢针,仍能每戳必中。最后方拿出一张铜人图来,每一个穴道上,有一个绣花针鼻孔大小的红点,石屏也能用钢针随手戳去;想戳什么穴,便中什么穴,极软的金针,能刺进寸多深的粉墙,金针不曲不断。圆觉始欣然说道:“你的功夫已有九成火候了。”至此才把人身穴道,以及种种病症,种种用针方法,详细传授。石屏很容易的就能领悟了。石屏学成之后,圆觉方告辞回山东去。

  圆觉去后数年,石屏的父亲才死。石屏因生性好静,不但不愿他的三个哥子一般,到官场中去谋差使,便是自己的家务,也懒得过问。他们兄弟分家,分到他名下,原没有多大的产业,他又不善经理,圆觉曾传授他许多修炼的方法,他每日除照例做几次功课外,无论家庭社会大小的事,都不放在他心上。没有大家产的人,常言坐吃山空,当然不能持久。分家后不到十年,石屏的家境已很感觉困难了。在原籍不能再闲居下去,他父亲与南通张季直有些友谊,这时张季直在南通所办的事业已很多,声望势力已很大,石屏便移家到南通来居住。

  张季直以为石屏不过是一个寻常少爷的资格,除却穿衣吃饭以外,没有什么本领。石屏的知识能力,虽是很充分,然表面的神情举动,较之十四岁以前,只有老少的分别;对人的言谈交际,因在宜昌与在原籍,都没有给他练习的机会,他又绝不注意在这些事上,所以仍是和十四岁前一样。至于表现他自己能耐,求人知道,他更是连这种心思也没有。张季直虽与他父亲有些交谊,只是已多年没有来往,不知石屏从圆觉学针的事,因此看了黄石屏这种呆头呆脑的神气,只道是一无所长的,不好给什么事他做。石屏以为是一时没有相当的事可委,也就不便催促。不过石屏心里很钦佩张季直的学问渊博,有心想多亲近,好在文学上得些进益,时常到张季直家里去谈谈。张季直和黄石屏谈过几次学问之后,才知道他不是一个呆子,待遇的情形,便也完全改变了。

  这时张季直已四十多岁了,还没有儿子,讨了个姨太太进来,也是枉然!反因为望子心切的缘故,得了一个萎阳症,竟不能与姨太太交接。这么一来,求子的希望,更是根本消灭了。张季直不由得异常忧郁,每每长吁短叹,表现着急的样子。黄石屏三番五次看在眼里,忍不住问道:“啬老心中,近来好像有很重大的事,没法办理,时常忧形于色;我想啬老一切的事业,都办的十分顺畅,不知究为什么事,这么着急?”张季直见问,只是叹气摇头,不肯说出原因来。黄石屏再三追问,张季直才把得萎阳症,生育无望的话说出来。

  黄石屏笑道:“这种病很容易治好,啬老若早对我说,不但病已早好,说不定已经一索得男子。”张季直喜问道:“你仅医术吗?这病应该如何治法?寻常壮阳种子的药,我已不知服过多少了,都没有多大的效力。”

  黄石屏道:“我的治法,与寻常医生完全不同,一不服壮阳的药,二不服种子的药。”张季直道:“既是如此,看应该如何治,就请你治罢。”黄石屏道:“此时就治,不见得便有效,须待啬老的姨太太的经期初过的这几日,方能施治。”张季直果然到了那时候来找黄石屏,石屏在张季直小腰上打了一针。作怪得很,这针一打下去,多久不能兴奋的东西,这夜居然能兴奋了。于是每月到了这时期,便请石屏打一针,三五次之后,姨太太真个有孕了。

  张季直心里又是欢喜,又是感激,对黄石屏说道:“你既有这种惊人的本领,何不就在此地挂牌行医,还用谋什么差事呢?这南通地方,虽比不上都会及省会繁华热闹,但市面也不小,像你这般本领,如在此地行医,一二年下来,我包管你应接不暇,比较干什么差事都好。”黄石屏本来没有借这针法谋利的心思,当圆觉和尚传授他的时候,也是以救人为目的。不过此时的黄石屏既迫于生计,听了张季直的话,只得答应暂时应诊,以维生计。张季直因感激石屏的关系,亲笔替石屏写了几张广告,黏贴在高脚牌上;教工人扛在肩上,去各大街小巷,及四乡行走。

  南通人原极信仰张季直,而张季直中年得萎阳症,不能生子,因石屏打了几针,居然怀孕的事,又早已传遍南通;因此南通人与张季直同病的,果然争先恐后的来找黄石屏打针。就是其他患病的人,也以求黄石屏诊治为最便当。旁的医生收了人家的诊金,仅能替人开一个药方,还得自己拿钱去买药,服下药去,能不能愈病,尚是问题;找黄石屏诊治,见效比什么药都来得快,只要诊金,不要药费。所以挂牌数月之后,门诊出诊,每日真是应接不暇。并有许多外省外县的人,得了多年痼疾,普通医生无法诊治,闻黄石屏的名,特地到南通来迎接的,尤以上海为多。在南通悬壶四年,差不多有两年的时间,在上海诊病。

  上海的地方比南通大几倍,人口也多几倍,声名传扬出去,自是接连不断的有人迎接诊病;后来简直一到了上海,便没有工夫回南通。而南通的人得了病,曾请黄石屏诊过便罢,如未经请黄石屏诊过死了,人家就得责备这人的儿女不孝,这人的亲戚朋友,更是引为遗憾。一般人的心理,都认定黄石屏确有起死回生的力量。

  黄石屏自己的体格,原不甚强壮,虽得了圆觉和尚所传修练的方法,只以应诊之后,生意太忙,日夜没有休息的时间;加以打针不似开药方容易,开药方只须运用脑力,并能教人代替书写。打针须要聚精会神,提起全身的力量,贯注在针尖上,方能刺入皮肤,精神略一松懈,就打不进去。一日诊治的人太多了,便感觉精神提振不起来,只得吸几口鸦片烟,助一助精神。不久鸦片烟上了瘾,就懒得南通上海来回的跑了。石屏觉得在上海行医,比较南通好,遂索性将诊所移到上海,诊务更一天一天的发达。

  石屏诊所旁边,有一个小规模的医院,是一个西洋学医的学生,毕业回国后独赀开设的,生意本甚清淡,黄石屏诊所却是从早至晚,诊病的川流不息,越发显得那小医院冷落不堪。那姓叶的院长觉得奇怪,不知黄石屏用的什么针,如何能使人这般相信!忍不住借着拜访为名,亲到石屏诊所来看。望着石屏替人打针,觉得于西医学理上,毫无根据,只是眼见得多年痼疾,经黄石屏打过几针,居然治好,实在想不出是什么道理来。有时看见黄石屏在病人胸腹上及两眼中打针,他便吓得连忙跑开。黄石屏问他为什么看了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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