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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祖一一


  省官以清吏治,增俸以責官廉,開寶之制,可謂善矣。雖然,有說。語云:「為官擇人,不為人建官。」此核名實、求速效之說也,非所以獎人材、厚風俗、勸進天下於君子之道也。郡縣之天下,其為州者數百,為縣者千餘。久者六載,速者三載,士人之任長吏者,視此而已。他則委瑣之簿、尉,雜流兼進者也。以千餘縣歲進一人,十年而溢於萬,將何以置此萬人邪?且夫歲進一人之不足以盡天下之才也,必矣。古之建國也,其子、男之國,提封之壤,抵今縣之一二鄉耳。而一卿、三大夫、九上士、二十七中士、八十一下士,食祿於國,為君子而殊於野人者且如此。進而公、侯,又進而天子之廷,凡其受田祿而世登流品者,不可以紀。故其詩云:「濟濟多士,文王以寧。」以文王之德,且非是而無以寧也。育人材以體天成物,而天下以靖。故易曰:「上天下澤,履,君子以辨上下、定民志。」民志於民而安於利,士志於士而安於義,勿抑其長,勿污其秀,乃以長養善氣,禮樂興,風俗美,三代之所以敦厚弘雅,迎天地之清淑者;豈在循名責實、苟求速效之閒哉?

  士之有志,猶農之有力也。農以力為賢,力即不勤,而非無其力;士以志為尚,志即不果,而非無其志。士之知有善,猶工賈之知有利也。工賈或感於善,而既已知利,必挾希望之情;士或惑於利,而既已知善,必忌不肖之名。為人上者,因天之材,循人之性,利導之者順,屈抑之者逆。學而得祿者,分之宜也;菀而必伸者,人之同情也。今使為士者限於登進之途,雖受一命,抑使遷延坷坎,白首而無除授之實,則士且為困窮之淵藪。則志之未果者,求為農而力不任,且疾趨工賈,以不恤舊德之淪亡。其黠者,弄唇舌,舞文墨,炫淫巧,導訟訐,以搖蕩天下,而為生民之大蠹。然後從而禁之,亂且自此而興矣。是故先王建國,星羅棋布,而觀之於射,進之於飲,一鄉一遂,皆有賓興之典,試於司馬而授之以事,豈其人之果賢於後世哉?所以誘掖而玉之成者,其道得也。

  夫論者但以吏多而擾民為憂耳。吏之能擾民者,賦稅也,獄訟也,工役也。雖衰世之政,三者之外無事焉。抑考周官六典,任此以督民者,十不二三;而興學校、典禮樂、治賓旅、蒞祀事、候災祥、庀器服者,事各一司,司各數吏,咸以上贊邦治、下脩邦事,勸相之以馴雅之業,而使向於文明。固不能以其喜怒濫施於卑賤,貪叨獵取於貧民弱族也。則吏雖繁,而治固不棼;又何十羊九牧,橫加鞭撻之足憂哉?任之以其道也,興之以其賢也,馭之以其禮也,黜之陟之以其行也。而賦稅、獄訟、工役之屬,無冗員,無兼任,擇其人而任之以專。則吏治之清,豈猶有慮;而必芟之夷之,若芒刺在體之必不能容邪?乃若無道之世,吝於俸而裁官以擅利,舉天下之大,不能養千百有司。而金蝕於府,帛腐於笥,粟朽於窌,以多藏而厚亡。天所不佑,人所必仇,豈徒不足以君天下哉?君子所弗屑論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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