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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用内言严旨赐帛 开外衅挈眷蒙尘(1)


  却说咸丰帝闻贵妃言,就依样葫芦,拟定旨意,寄与叶名琛。名琛奉谕后,格外意得心安。除寻常办公外,整日里在署诵经。到九月间,忽接到一角照会,乃是英国伯爵额尔金,诘责粤民焚毁洋行,要名琛赔价损失,另立约章。名琛见他出言无礼,搁置不理。嗣接法、美领事照会,也来要索赔款;只后文却有英使额尔金伯爵,已决计攻城,愿居间排解等语,名琛仍旧不理。

  忽忽间又过两月,额尔金调到英兵,竟致名琛哀的美敦书,哀的美敦四字译音,即是宣战。限四十八小时答复偿款、换约二事,否则攻城。名琛稍觉着急,至吕祖像间扶乩。乩语是:十五日听消息,事已定,毋着急。乩语未尝不灵,看后便知。

  名琛屈指一算,只有四五天便没事,遂遵着咸丰帝谕旨,从容坐镇,毫不筹备。这是懿贵妃害他。将军穆克德讷、巡抚柏贵,都来请令定夺。名琛反责他畏葸,一味冷笑,将军巡抚等懊丧而去。英兵即占据海珠炮台,乘势攻城。越日,法兵亦到,炮弹齐发,射入城中,把总督衙门也击得七洞八穿。名琛才要保命,捏了吕祖像,逃入抚辕。

  又越日,千总邓安邦血战身亡。柏抚知事不妙,忙遣绅士伍崇曜议和,名琛还咬定洋人不得入城。倔强可笑。崇曜方奉命前去,洋兵已破城追来,拥入各署,把将军、巡抚等,都劫至观音山,迫他们出示安民,并要与英法诸官一同列衔。此时的将军、巡抚,还有什么主意,只好事事依着,方得脱回。只有这个叶名琛,竟被他拥出城外,拉赴英船,押解到印度去了。这日正是咸丰七年十一月十五日。应了乩语,可惜名琛不解。

  名琛不久即死,由英人用铁棺松椁,把他殓入,送回粤东。还亏吕袓保护。

  粤东几成为清、英、法三国公共地。英人尚不肯干休,牵诱法、美、俄三国鼓轮北行。先至上海,继逼天津。咸丰帝既遘内忧,后遭外患,免不得日夕忧闷。那足智多谋的懿贵妃,也只好从旁解劝,无术分忧。亏得皇帝贴身的太监,导帝游幸圆明园,苦中作乐。园内的四春娘娘正是望断羊车,紧蹙蛾眉的时候,一闻驾至,都打扮得天仙相似,前来恭迓。

  这一个艳影凌波,那一个纤腰抱月,这一个柔情似水,那一个罗袜生云,惹得咸丰帝眼花缭乱,只觉得无人不俏,无貌不媚。当下左拥右抱,暮乐朝欢,把一副忧国心肠都抛至九霄云外。自咸丰七年冬月,至八年春季,简直是在宫时少,在园时多。每遇辍朝,即带宫监入园,有时且一住数日。天子无愁,佳人倾囯,一缕情丝绾缚得异常牢固。那四春娘娘,还疑是上天雨露,未必均沾,醋雾酸风,闹个不了。近之则不逊。

  谁知鲸波骇浪卷海而来,英、法、俄、美四国军舰云集白河口,驰书直督谭廷襄,要满首相裕诚前去与他讲和。裕诚哪里肯去。适值咸丰帝幸圆明园,他即入园谒见,请旨发落。

  咸丰帝茫然道:“该怎么办,你去办吧!”

  裕诚急急回朝,派了户部侍郎崇纶、内阁学士乌尔焜泰,驰赴天津,会同直督,照会各国使臣,约期开议。不意英、法两使复称:崇、乌两人非中国首相,不便议和,严词拒绝。崇乌两人只好怏怏回来。英法使臣,煞是利害,竟从白河口驶入小轮,悬起红旗,开炮击大沽炮台。守台的将弁,吃粮不管事,一闻炮响,茫无头绪。三十六着,走为上着,霎时间,逃得精光。眼见得大沾炮台,被英法两军占去。强盗已到门首,主人漫无防备、一任毁门而入,正是可笑。

  警报飞达圆明园,那时咸丰帝只好回宫,特命亲王僧格林沁,率兵赴天津防守,又命惠亲王绵愉,总管京师团防事务,严行巡逻。僧王抵津后奏称:俄、美使臣,愿作调人,只乞改派相臣议款,等语。

  咸丰帝不得已,命大学士桂良,尚书花沙纳,再赴天津议和。惠亲王绵愉、尚书端华、大学士彭蕴章等,关心和议,记起和事老耆大臣来,说他熟悉夷情,联衔保奏。此时耆英已因罪被谴,由咸丰帝赏他侍郎衔,即命陛见。

  耆英造膝密陈,似乎有绝大经济,不由咸丰帝不信,立委重任,令他自由交涉,毋庸事事会同桂良等办理。那时耆钦差欢跃得很,夤夜去讫。要断送老命了。咸丰帝略略安心,过了两天,忽接到桂良飞折,奏称:耆英为英、法所拒,请饬回京。弄得咸丰帝愕然不解,竟提起朱笔,写着:耆英系原定和约之人,外情素所熟悉,所以朕弃瑕录用,畀以钦差重任,何以忽有代奏回京之请?且耆英并未列衔,是何意见,着即明白复奏。

  其实这场祸根,开自广州,耆英曾有二年入城的预约,后来他运动内用,撒了一堆烂屎,贻与后任,致开外畔。这时洋人已鸱张得很,哪里还肯接见耆英。去了两次,都被他闭门谢客,撞了一鼻子灰。只好请桂良代奏,他竟一溜风跑回京中。快去快来,确是干练。廷寄朝发,耆英夕至,惠亲王得知消息,恐坐保举失察罪,立刻奏闻。咸丰帝见了此折,命将惠亲王议处,并饬僧亲王速解耆英听审。

  此旨下后,咸丰帝怏怏入内,踱至懿贵妃宫中。懿贵妃因咸丰帝多日不至,已密令宫监探听确音。正在妒忌得很,暗伏后文。一闻御驾到来,外貌仍佯若无事,接驾入座。咸丰帝与她谈论外交情事,懿贵妃微笑道:“外交易与,内蠹难除。”暗指四春。

  咸丰帝道:“你哪里知道,朕因内乱未定,不得不注重邦交,已派桂良、花沙纳两人前去议和。嗣因惠亲王等保举耆英,说他熟悉夷情,朕即破格重用。谁知他去了一趟,毫不办理,擅自回京。耆英原是混帐,洋人想也利害哩。”

  懿贵妃道:“万岁爷为何专信庸材,闻他已革职还乡,冷落多时,何故今日又去重用?他是专知蛊惑,不顾圣恩的。万岁爷,若长此纵容,恐伯他们越加玩法,后事恰不易处置呢。”语带双敲。

  咸丰帝道:“依你说来,要狠狠的办他一下么?”

  懿贵妃勃然道:“将他正法便了!”决绝得很,与从前奏对时,已大相径庭。

  咸丰帝道:“这也罪不至此。”

  懿贵妃道:“圣上原是宽洪。然姑息适足养奸,杀—警百,他人方不敢蒙蔽圣聪。”以之处四春何如。

  咸丰帝踌躇不答。懿贵妃道:“就使皇上加恩,免他正法,亦应赐他自尽。这班狐媚子,留一日,坏一日,有什么好处。”居然说他狐媚子,情愈可见。

  咸丰帝点了点头。于是这位和事老,要就此收拾了。

  次日升朝,适值耆英解到,即饬恭亲王奕訢等严讯。奕訢等曲承意旨,拟为绞监候。咸丰帝尚以为未足,竟饬令自尽,立派左宗正仁筹、左宗人绵勋、刑部尚书麟魁监视,于宗人府空室内送他归天。还说是饬纪加恩的至意。谋及妇人,宜其死也。

  可奈耆英虽死,寇氛愈紧。桂良、花沙纳仍仿着耆英的秘诀,英人要约五十六条,法人要约四十二条,都一一照奏。最关紧要的计有数条:第一是各派公使驻京;第二是准洋人持照至内地游历通商;第三是增开牛庄、登州、台湾、潮州、琼州等处为商埠;第四是偿英囯商耗银二百万两,军费亦二百万两,法国减半。这奏一上,廷臣鼓噪,都主张驳斥。还是咸丰帝了明大局,料知无人能战,无地可守,不得已忍痛许和。俄、美使臣亦思利益均沾,要求订约,由桂良等再行奏请。咸丰帝便批了“准奏钦此”四字。这叫作天津和约。各国舰队方次第退出天津,一番战事暂作烟消。京师里面又是粉饰承平,铺张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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