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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邀旷典贵妃归省 预邦交哲妇失谋(2)


  单说贵妃回宫,次日见驾谢恩,并回奏归省情状。龙颜甚悦,并赐惠太太一品诰封,兼发内帑,彩缎,金银等物,令内监赍去作为赏品。那时惠太太家又高搭彩棚,接旨谢赏,忙个不了。亏得亲族众多,协力相助,免得临事张皇。贵为椒戚,自然人人趋附。嗣又招集亲朋,大开筵宴,庆贺数天。随后又蒙特旨,准惠太太入宫省视。正是帝德如天,有求必遂。这都是后话。

  只懿贵妃得了这么天恩,自然格外尽力,把咸丰帝的一举一动时常注意。遇喜则谀,遇忧则劝,咸丰帝视为第一个内助。竟当她如太姒重生,邑姜复出,一日都不能少她。某日视朝,接到湖南巡抚骆秉章奏报,乃是兵部侍郎曾国藩,适丁父忧,请准他奔丧回籍等情。咸丰帝不觉惊惶,忙问各王大臣如何定夺?

  王大臣等奏议纷纷,莫衷一是。有说是江西军务正在吃紧,只可另简大员接办;有说是囯藩领兵多年,长江一带亏他支持,现在不宜另易生手,只好给假数天,仍令夺情任事。

  咸丰帝道:“另简大员,确是不容易的。只是要曾国藩夺情任事,他精研理学,恐怕不肯遵谕。如何是好?”

  王大臣奏复道:“圣上有旨,那敢稍违!”

  这语恰是专制国的恒情。但咸丰帝重视国藩,便是为他理学工夫,墨守君父大义,不致有意外变端。此次若命他夺情,未免于理不当。心中这般想,口中恰不便说明。朝罢回宫,便来与懿贵妃熟商。

  懿贵妃道:“承平之世宜守经,多难之时宜从权。古人墨绖从戎,史册上亦多见过。万岁爷这么下偷乃是情理兼到,不但该侍郎无可答辩,就是千秋万世,也称圣谕是至理名言呢!”正大光明之论,我亦佩服。

  这番话提醒了咸丰帝尽释疑窦,即提起朱笔,照本誉录。后文方写入给假三个月,赏银四百两,俾经理丧事。所带湘勇,着暂交伊弟曾国华统带,俟国藩销假,再令国华回籍。

  次日即将朱谕颁发出去。谁知王大臣却是不服,复奏称曾国华职分较卑,恐不能悉协舆情。于是咸丰帝又旨派提督衔杨载福,就近统带,道员彭玉轔,协同调度。并饬曾国藩于假满后,迅赴江西督办军务,云云。

  旨下后,两广总督叶名琛,又有奏报到来,开列英囯交涉事情,请旨办理。这件事说来甚长,追究祸根,乃起自道光十九年鸦片之役。鸦片由英国商人,从印度运来,贩与华民,流毒甚盛。道光十九年,粤督林则徐迫英商缴出鸦片二万多箱,尽行烧毁。英政府兴师来华,图粤不遂,改犯江浙,连陷海疆。适权相穆彰阿,素嫉则徐,遂奏陈则徐开衅,请即褫职。

  道光帝居然照准,把则徐革职充戍,别遣琦善、耆英、伊里布等人妥行交涉。送一班饭桶,有什么好计策,只有见了洋人唯唯听命的法子。江宁订约,英人说一条,耆英、伊里布依他一条,英人说十条,耆英、伊里布依他十条,偿烟价、赔兵费,还割香港,又将广州、福州、厦门、宁波、上海五口准他通商,并设领事,方才了结。是为辱国损威之始。

  到道光二十六年,英人援约入城,被粤东绅民集团拦阻,英领事遂贻书诘责。凑巧,这和事老耆英,驻节粤东,与法美两国公使互订通商条约。那时接到英领事照会,无法可施,不得已,设词延宕,期以两年。两年过后,耆英内用,署督是徐广缙,署抚乃是叶名琛。香港英总督文翰,要求履约,各乡团勇十余万坚执不允,几乎又要开战。亏得徐广缙单舸前往,告以众怒难犯,文翰始稍稍夺气,不敢入城。

  至洪杨变起,广缙移督湖广,便将名琛升任。名琛素性顽固,尤好大言,向来轻视洋人。洋人有照会到来,时常搁置不复,因此洋人与他结怨。是年,适平东莞县党匪,咸丰帝念他有功,加他大学士衔,留任粤督。名琛越趾高气扬,目空一切。致败之由。谁知党首关巨、梁楫等人尚在漏网,遁居海岛,投入英籍,怂恿英领事巴夏礼,请攻粤东。冤冤相凑,海外来了洋船—艘,悬着英国旗帜,闻入粤河。巡河兵弁疑是汉奸伪托,拔去英旗,并将舟子十三人一概拿住,械系入省。巴夏礼即致书诘问,名琛乃释放舟子,送还英领事衙门。偏偏巴夏礼不肯收受,要名琛先去谢罪。

  看官,你想这大言不惭的叶中堂,肯甘心依他么?谢罪原有关体面,但平时办事亦须和慎,方可无虞。巴夏礼闻名琛不允,遂率英舰攻黄埔炮台。名琛莫名其妙,饬蒋知府音卬去见巴夏礼,询明缘由。复禀;巴夏礼要入城面详,名琛不答。巴夏礼又照会名琛:如不便入城面议,请至城外相见。名琛仍然照着老法儿谢绝来使,无一复语。恼得巴夏礼性起,令洋兵入攻省城,炮声隆隆,火光烛天,名琛只令军士阖城固守,自己却静坐署中,念念有词,不知说些什么。奇极。嗣由卫役传出,方知名琛专信吕祖,所念的就是《吕祖宝训》。我道是退兵咒,原来是《吕袓宝训》。当下洋兵攻了两日,竟敛旗退去。想是《吕祖宝训》的攻效。

  粤民素来好动,也道是洋兵无能,竟放起火来,不论英、法、美各国的洋行,统行焚毁。名琛毫不在意,反奏称:英船退出省河,经官军连日接剿,迭次焚烧,该夷知难面退,闻将另派妥人来粵定议等语。尚是大言。

  咸丰帝因粤事尚宽,未开会议,只入宫时,与懿贵妃恰也谈起。懿贵妃道:“去年恭贺大喜,是否即该督叶名琛?”

  咸丰帝道:“便是他。皇儿载淳生后,他曾恭上一篇骈文,对仗很是工整,连贵妃亦称颂在内。”善拍马屁。

  懿贵妃道:“万岁爷有此洪福,奴才恐消受不起。”看似谦抑,实是欣幸。

  咸丰帝笑道:“你后福正长哩。”

  懿贵妃道:“这却全仗皇上福庇。只该督办理交涉能否使洋人就绪,尚末可知!”

  咸丰帝道:“洋人居心叵测,恰是难料。”

  懿贵妃道:“我朝驭外过宽,所以得步进步。此后对待洋人,还须强硬一点,方免轻视。”

  咸丰帝道:“先皇帝时为了鸦片事情,弄得丧师失地,又偿他无数银两,说来正是可恨。”

  懿贵妃道:“当日议和的大臣,多是庸弱得很,至今还是受人唾骂。现在粤东又起交涉,总要该督善于镇定,遇着英使到来,看他好讲情理,然后以礼相待,不要似前此的畏缩,自失体面方好。”体面两字误尽中朝。

  咸丰帝点头称是。谁知这一席话,有分教:

  妖雾陡从天外降,寇氛竟逼禁中来。

  后文的变故很多,且至下回再叙。

  *==*==*

  省亲系第一旷典,故叙述较详。然著书人恰寓有深意。为贵妃故,特开前代未有之旷典,则祖制可以不遵,而后文之垂帘听政亦不妨特创矣。且惟其邀此帝眷,而种种预政之渐,亦自此益进。内政可预,外交亦可预,重任曾侍郎可也,重任叶制军不可也。不宁惟是,那拉氏自尊自大之心因之酿成。日后酿成拳匪之祸,未始不于此开之。故本回亦有匣剑帷灯之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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