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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花月四围尽情吐心事 竹城一战有意作调人(3)


  陈少奶奶笑道:“虽没带多少,输光了,可以打电话回去,叫家里再送来,那是够你们俩抬的了。”

  刘太太道:“不要紧,我是上家,在桥子后面,多注意一点,就好了。”

  她一面说话,一面发牌。秀珠手快,就掀起墩上的牌来。一看,却是一张绿发,摸上来要成嵌,心里一喜。不料就在这一看的时间,燕西喊了一声碰,那一张绿发,被陈少奶奶摸去了,秀珠又不敢怒形于色,怕对门知道了,不打出来,只微微瞪了燕西一眼。乃至刘太太再发牌,燕西二次又叫碰时,秀珠道:“这是怎么回事?到我面前就有人叫碰。这墩上的牌,我别上手了。”

  燕西知道秀珠是说他,也不作声。偏是事有凑巧,到了刘太太面前发出一张七筒,燕西对了,就可以和西风九筒的对倒。秀珠手上,一张八筒,一张九筒,正等着这张七筒吃。她连忙把八九筒放下来说道:“我先吃起来,还有人碰吗?”

  燕西这可为难了,不碰吧?对对和清一色两台牌,放着不定失了机会。碰了吧?连在秀珠面前碰三张,而且又夺去她要吃的边张,她一定要生气的。正在这踌躇未定之间,秀珠已打出牌来了。这个时候,燕西就是要叫碰,也来不及,只得算了。顺手在墩上一掏,掏了一张四个头的红中,没有拿起,就把它打出去了。下手陈少奶奶接上打了一张七筒,燕西才叫对。陈少奶奶嚷起来道:“咦!这是怎么回事?刘太太打的,你不对,留着对我的。”

  燕西道:“我刚摸起来一对呢。”

  陈少奶奶捡起桌上的红中,说道:“七爷刚才摸的是这一张,我不知道吗?”

  燕西笑道:“我说句老实话罢,因其接连在人家面前碰三张牌,我有些不好意思。”

  刘太太笑着对秀珠道:“白小姐,你听听,这可是不打自招,真凭实据啦。”

  秀珠这一看,倒是燕西真让了牌。笑道:“也许是他忘了对呢。他有那好的事,见我吃了边张不碰吗?”

  秀珠这话,乃是其词若有憾焉,其实乃深喜之。玉芬笑道:“老七!怎么着?你不是输自己的钱,不心疼吗?我瞧瞧,你手上有些什么牌?”

  燕西怕她一瞧,越发露出马脚来了,连忙将四张牌向桌上一覆说道:“我已经落了空了。你别瞧,露出形色,就和不着的。”

  说话时,牌又一周,陈少奶奶啪的一声,打出那张绿发来。秀珠一翻牌和了。玉芬乘燕西不提防,猛然将桌上四张牌拿起来一看,是一对西风,一对九筒,便嚷道:“这真不依你了,把个两抬牌,白白扔了。你要是先对了七筒,秀珠妹妹吃不着她的八九筒,非拆了打出不可的,那不是早和了九筒吗?”

  玉芬一面将四张牌望桌上一摆。说道:“请你们大家瞧瞧,有这样子打牌的吗?”

  秀珠一看,果然燕西不碰七筒,乃是诚意相让,心里倒很是高兴。但是燕西做出这种不合法的事情,实在有些不好意思。将牌一推,站起身来就跑,口里说道:“我不干了,我不干了。”

  口里说,人已跑出屋子外面去了。玉芬笑着骂道:“我以为请了一个好帮手来了,原来是个汉奸呢。”

  燕西也不听那些,低着头笑了出去。走进戏场,顶头又碰到王家的少爷王幼春。他笑道:“燕西,你什么时候来的?”

  燕西随口说道:“刚到。”

  王幼春用指头点着燕西道:“你怕拜寿,这个时候才来,对不对?”

  燕西红着脸道:“白天有事耽误了,赶不来,三家兄来了,还不能代表吗?”

  王幼春道:“他是女婿,他拜寿,是他本名下的事,你是世侄,不应该去行个鞠躬礼吗?”

  燕西道:“你说得有理,请你带我到上房去拜寿。”

  幼春笑道:“我跟你说着玩哩,我自己就怕这个,加上我们家里这些底下人,又是双料的浑蛋,整批到寿堂上去磕头。家父家母也只敷衍了一阵,就叫我在礼堂上拦住。刚刚打发他们下去,一些先到的少奶奶小姐,已经来了,我只好避开。事后我一个人单独去磕头,又不成规矩,我索性也就含糊过去。自己也如此,何况亲戚?”

  燕西笑道:“这是你做儿子的人应该说的话吗?”

  王幼春道:“孝父母,只看你是真心,是假心,哪在乎这种虚伪的礼节上,我倒是说实话呢。走罢,瞧戏去。”

  他手挽着燕西,就走进戏场来。燕西的目光,早射到了看楼上去,见清秋还端坐在以前的座位上,这边母亲和梅丽却走了,大概是赴席去了。王幼春见他对着楼上注意,便用手掌掩着半边嘴脸,对着他耳朵说道:“楼上有一位美人,你看见吗?”

  燕西皱眉道:“郑重一点罢。”

  王幼春道:“这个人你不能不看一看,你要不看,你今天算白来了。”

  燕西听说,有些不耐烦了,说道:“我要听戏,你别闹。”

  王幼春依旧笑道:“你早就说着要见一见我的达必留,她今天来了,我好意要介绍你看看,你倒不愿意。”

  燕西恍然大悟,连忙笑道:“我倒错怪了你。那人在哪儿?”

  王幼春用嘴向正面看台上一努,笑道:“那个穿淡红衣服的,披鹅黄绸巾的,剪着月牙式的头,皮肤白白的,脸子略为圆圆的。”

  燕西道:“我看见了,我看见了,你不要加上那多形容词了。”

  王幼春笑道:“怎么样?桃萼露垂,杏花烟润。加得上这八个字的考语吗?”

  燕西道:“你又在哪里找到这八个字的考语?”

  王幼春道:“你不要藐视我,我现在也念书了。那个人在中学毕业了,国文考第一。心想,我要不用功,明天结婚的时候,闹起三难新郎来,岂不要大相公的好看?”

  燕西道:“你这样一派不规矩的样子,仔细你夫人看了不高兴。”

  王幼春笑道:“不要紧,她知道我是很顽皮的,我这样子已经看惯了,不要紧的。”

  燕西偷眼向台上一看,恰好清秋也正向楼下一看。她见了燕西,便站起身来,燕西会意,便对王幼春道:“我找点东西吃去,就来,你在这儿等着罢。”

  燕西走到后面,与清秋相遇。清秋道:“你和谁说话?老望台上望着。”

  燕西道:“你以为人家是看你吗?他是看他自己的爱人呢。”

  清秋笑道:“这分明是你胡诌的。”

  燕西道:“你为什么不信?你看他是对你那边望着,还是对正面望着?”

  清秋悄悄地道:“不要说话了。这里来来往往全是人,你到门口去开汽车过来等着我罢。”

  燕西听说,真个先走一步,将汽车找到了。开到门口来,汽车夫将车门开了,清秋走上车去,燕西已先坐在车中了。清秋道:“你自己不会开车吗?”

  燕西道:“会开车。”

  清秋笑道:“你既然会开车,怎样不自己开车送我回去?这事我不愿意让汽车夫知道呢。”

  燕西道:“那要什么紧,我把车子送客,也不是一回,这有什么不能公开的?”

  清秋笑道:“我听说你会跳舞,一定女朋友很多吧?”

  燕西听说到这里,觉得自己一句话露了马脚,笑道:“从前是有这一种嗜好,但是觉得那种交际,是很无聊的。自从搬到你府上隔壁以后,对于那些舞女,早就生疏得多了。”

  清秋道:“那为什么呢?”

  燕西也问道:“你说为什么呢?”

  清秋微笑,也不肯言语。说着话时,汽车开得很快。清秋对外面一望,快要到家了,便对燕西道:“你对汽车夫说,不要按喇叭。”

  燕西道:“就让令堂知道是我送你回来的,也不要紧。我看令堂对我很客气,并不讨厌。”

  清秋踢着脚道:“你还是叫他不要按喇叭,不然……”

  燕西不等她说完,便道:“你先不是说了吗?我早就分付他们了,你说的话,我没有办不到的,还用你说第二次吗?”

  清秋道:“那末,请你马上下车去,成不成?”

  燕西口里说了一个成字,就站起身来,要招呼汽车夫停车。清秋将手一拦,逼得燕西坐下。笑道:“坐下罢,别捣乱了。”

  燕西道:“我打算明后天到西山去玩一趟,想请你去一个,成不成?”

  清秋道:“老远的,跑到西山去作什么?我不去。”

  燕西道:“这个日子,西山太好玩了,为什么不去?一定要去的。”

  一语未完,汽车已经到了清秋门口,停住了。汽车夫跳下车来,就去开车门。燕西一把握着清秋的手问道:“去不去?”

  清秋急于要摆脱,只得说了一个去字,就下了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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