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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对。"

  "我看他肯定疯了。要不就是有政治色彩?"

  "他有政治色彩。"

  "哦,是这么回事,"他说。"那就怪不得了。嗨,阿秃,你飞机没了尾巴,风压又是那么大,跳伞不容易,一定够你受的吧?"

  "可不是,同志,"阿秃说。

  "你当时是怎么个感觉呢?"

  "我当时脑子动得一刻儿也没有停过,同志。"

  "阿秃,那架'容克'机里有几个人跳了伞?"

  "四个,"阿秃说,"机组人员总共是六个。驾驶员肯定给我打死了。我当时就注意到他马上停止了射击。还有个副驾驶兼机枪手,我看十之八九也让我给撂倒了。证据是他也停止了射击。不过这也可能是机枪太烫的缘故。反正只有四个人跳了伞。要不要我把那个情景讲给你们听听?我讲起来包你还满好听呢。"

  他这时已经在床上坐下了,手里端着一大杯香槟酒,红红的脑袋红红的脸,都是汗晶晶的。

  "怎么谁也不来跟我干杯呀?"阿秃问道。"还望同志们都为我干一杯,干了杯我再把这绝顶吓人、也绝顶美妙的场面讲给你们听。"

  我们都干了杯。

  "我都说到哪儿啦?"阿秃问道。

  "还说呢,我看你喝得都糊涂啦,"一个飞行员说。"还绝顶吓人、绝顶美妙呢--别开玩笑啦,阿秃。也真怪了,我们怎么都会来听你的。"

  "我一定详详细细讲给你们听,"阿秃说。"不过我先得再来一杯香槟。"我们为他干杯的时候他那一杯也早已一饮而尽。

  "他这样喝下去要醉倒的,"另一个飞行员说。"给他倒个半杯吧。"

  阿秃一口就喝干了。

  "我一定详详细细讲给你们听,"他说。"让我再喝点儿。"

  "我说,阿秃,你别这样拼命喝好不好?有句话可得跟你说清楚。你这几天是没有飞机可飞了,可我们明天还得上天,这好玩是好玩,可也不是闹着玩儿的。"

  "我的报告已经上去啦,"阿秃说。"到了机场你们就能看到我的报告了。机场上一定有一份的。"

  "好了,阿秃,快别噜苏了。"

  "我总会详详细细讲给你们听的,"阿秃说。他眼睛几次闭上了又睁开,然后又冲着阿尔叫了声:“嗨,圣诞老人同志。"这才又继续说:"我总会详详细细讲给你们听的。同志们,你们只要听着就是了。"

  于是他就讲了。

  "这真是新鲜极了,精彩极了,"阿秃说着,把杯子里的香槟一口喝干。

  "别再胡闹啦,阿秃,"一个飞行员说。

  "我的感受真是深刻,"阿秃说。"真是绝顶深刻。深刻得不能再深刻了。"

  "我们回阿尔卡拉去吧,"一个飞行员说。"这个红皮脑袋一时还清醒不过来呢。骰子还要不要掷下去?"

  "他会清醒过来的,"另一个飞行员说。"他这不过是情绪过于激动罢了。"

  "你们在数落我是吗?"阿秃问道。"共和国就是这样报答我的吗?"

  "我说,圣诞老人,"阿尔说。"那到底是怎么个情景?"

  "你也要来问我?"阿秃对他瞪大了眼睛。"连你也要来问我?你难道从来没有上过火线吗,同志?"

  "没有呢,"阿尔说。"我这眉毛可是刮脸的时候不小心给灯火儿烧掉的。"

  "耐心点儿嘛,同志,"阿秃说。"这个新鲜、精彩的场面我会详详细细讲出来的。要知道,我不但是个飞行员,还是个作家呢。"

  他说着还直点头,表示自己所说确实一点不假。

  "他专给密西西比州默里迪安城的《百眼神报》写文章,"一个飞行员说。"一直没有停过。人家又不能叫他别写。"

  "我有当作家的天才,"阿秃说。"我有新颖独到的描写才能。我有一份剪报,可惜已经丢了,那报上就说我有这种才能。现在我可要开始详详细细讲啦。"

  "好吧。你说到底是怎样的情景?"

  "同志们,"阿秃说。"那情景可真是没法形容。"说着又把酒杯伸了出来。

  "我跟你们说什么来着啦?"一个飞行员说。"他这糊涂病一个月里好不了。永远也好不了了。"

  "你呀,"阿秃说,"你这个小晦气精!好吧,我讲。当时我的飞机侧身一转弯飞开了,我向下一望,可不,那家伙在直冒烟了,不过还一直保持着自己的航向,想往山的那边飞去。那家伙高度跌落很快,我就拉起来爬到高空,再次向它发动俯冲。那时我还有僚机掩护,只见那架敌机身子一歪,烟冒得加倍厉害了,随后座舱门就打开了,里面望去真像座鼓风炉的炉膛一样,跟着他们就开始跳伞了。我那时早已来了个半滚,从下面迅速拉起飞开了,我回头向下望去,见他们一个个从机舱里钻出来,穿过这鼓风炉的炉门,跳出去逃命,降落伞一打开来,看去就像一朵朵奇大奇美的大喇叭花开了花,那架敌机这时已成了一大团烈火,一个劲儿打转,真叫人大开了眼界,四顶降落伞在天空中缓缓划过,那个壮观也是天底下没有第二份的,后来一顶降落伞边上着了火,伞一着火那人就很快掉下去了,我正看着他时,只觉得边上掠过一连串子弹,紧跟着就来了'菲亚特',又是子弹又是'菲亚特',一阵接着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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