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海明威 > 决战前夜 | 上页 下页


  "一个营是六辆。一个旅就是三十辆。大体上是这个数目。"

  "你这就跟我一块儿去洗个澡,洗完澡再一块儿去吃饭,不好吗?"

  "也好。可你千万不要为我操心,也别当我心里感到忧虑什么的,因为我没什么可忧虑的。我不过是累了,很想找个人说说。你也用不到拿话给我打气,因为我们那里有个政治委员,我很明白自己在为什么而战斗,我没什么可忧虑的。我就是希望凡事都要办得效率高一些,使用东西总要尽量多动动脑子。"

  "你凭什么认为我要拿话给你打气了?"

  "看你的面色就知道了。"

  "其实我也只是想看看你是不是要找个姑娘,好让你别尽说那些打死呀什么的泄气话。"

  "得了,我今儿晚上是不想找什么姑娘了,泄气话嘛,我也爱怎么说就怎么说了,只要别伤了人家就行。我的话伤了你没有?"

  "走吧,洗澡去吧,"我说。"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气泄光了也不干我事。”

  "你看那小个子是个什么人,听他的口气好像挺了解情况似的?"

  "不知道,"我说。"我去打听打听。"

  "他的话说得我心都沉了,"阿尔说。"好,我们走吧。"

  秃了顶的老侍者打开了奇科特酒吧的外大门,让我们出了店堂来到街上。

  "反攻打得顺利吗,同志?"他在门口说。

  "没问题,同志,"阿尔说。"打得很顺利。"

  "我很高兴,"那侍者说。"我的孩子在一四五旅。你们见到他们吗?"

  "我是坦克部队的,"阿尔说。"这位同志是拍电影的。你见到了一四五旅吗?"

  "没有,"我说。

  "他们在埃斯特雷马杜拉路那头,"老侍者说。"我的孩子是营里机枪连的政委。他是我的小儿子。今年二十岁。"

  "同志,你是哪个党的?"阿尔问他。

  "我是无党派的,"那侍者说。"不过我的孩子是个共产党员。"

  "我也是,"阿尔说。"同志,反攻的成败还没有最后决定。当前的困难是很大的。法西斯分子据守的阵地非常牢固。你们在后方,也应该跟我们在前方一样坚定。我们即使在目前还一时攻不下这些阵地,可也已经证明我们如今有了一支能够发动进攻的军队,我们的军队将来会取得胜利的,你等着看吧。"

  "那埃斯特雷马杜拉路那边呢?"老侍者还是没有关门,又继续问。"那边是不是非常危险?"

  "没什么,"阿尔说。"那边很好。他在那儿,你只管放心好了。"

  "愿上帝保佑你,"那侍者说。"愿上帝卫护你、照应你。"

  来到了黑沉沉的街上,阿尔说道:"哎,他政治上有点糊涂,是不?"

  "他可是个好人,"我说。"我认识他已经有很长时间了。"

  "他看来是个好人,"阿尔说。"不过他的政治觉悟还有待提高。"

  佛罗里达旅馆的房间里满是人。屋里放弃了留声机,只见四下一片烟雾腾腾,地上还有人在那里掷骰子。来洗澡的同志接连不断,满屋子尽是一股烟气、肥皂气,还有脏军装的味儿和浴间里散出来的水气味儿。

  那个叫马诺丽塔的西班牙姑娘正坐在床上跟一个英国记者说着话儿。她打扮得十分齐整、端庄,却又有点仿法国流行式样的味道,神气显得非常快活,也非常稳重,两只冷静的眼睛靠得很近。屋里也不算太闹,就是留声机聒耳。

  "这是你的房间吧?"那英国记者说。

  "服务台那儿是用我的名字登记的,"我说。"我有时候也就在这儿睡觉。"

  "可这威士忌是谁的呢?"他问。

  "是我的,"马诺丽塔说。"那一瓶已经给大家喝完了,所以我又买了一瓶。"

  "你真会办事,姑娘,"我说。“这么说我总共欠你三瓶了。""两瓶,"她说。"还有一瓶算我送的。"

  桌子上,我的打字机旁边,一只打开一半的罐头里有好大一方熟火腿,边上红白纹理分明。时不时就会有个同志探起身来,拿小刀切上一片,然后又蹲下去掷他的骰子。我也切了一片吃。

  "下一个就轮到你洗了,"我对阿尔说。他一直在满屋子打量。

  "你这房间不赖,"他说。"这火腿是哪儿来的?"

  "是我们向一支部队的intendencia买的,"她说。"太棒①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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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西班牙语:军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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