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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顺便指出,这种计谋对于一个自一七九四年以来一直扮演双重角色,欺骗利尔公爵及其党徒达八年之久,而且大概也骗过了帝国警察总署的人,则是家常便饭:这种人不是谁给钱多就给谁提供情报吗?

  布里永怂恿里福埃尔犯罪,极力主张武装劫夺国家税收,对购买了充公产业的人施加酷刑,勒索巨额捐款,他一手发明了那些在五个省份造成恐怖的酷刑。他要求给他三十万法郎,以便清偿他以家产作为抵押的债务。

  而如果他妻子或里福埃尔表示反对,他就等他们一旦犯下重大罪行便把他们交给司法当局严惩,以报复这些心地正直的人对他的极度轻蔑。

  当他看见被他拉到一起的那两个人重党派利益胜于私利的时候,他就不见了,带着关于西部诸省局势的完整材料回到了巴黎。

  绍萨尔兄弟和沃蒂埃是布里永的联系人,司法部知道这个情况。

  卡昂城劫税案一发生,布里永就乔装打扮,秘密返回当地,以“商人”这个代号与省长先生和法官们暗中接触。因此,其结果如何?从未有过一个规模如此之大、参加者如此之多而且社会地位各不相同的密谋,比以卡昂城劫税案为爆发点的密谋破案更为迅速。所有罪犯于案发后六天就被人跟踪、监视,其准确无误表明他们对罪犯的各项计划和人员了如指掌。里福埃尔及其同党的被捕、起诉和处决就是一个证据。我们只是以此证明我们所见不谬。

  我们再说一遍,司法部对这些情况比我们更知底细。

  如果在被判刑的罪犯中有谁需要请求圣上的宽恕,那不就是亨利埃特·勒尚特尔吗?

  她由于爱情和自幼给她以潜移默化的叛乱思想而卷入本案,在法律面前肯定是有罪的,但是在宽宏大度的皇上眼里,最无耻的背叛和最热烈的爱情不都将为她辩护吗?

  曾经恩赦哈茨费尔德亲王①,象上帝一样善于猜度人心中难言之隐的最伟大的统帅、不朽的天才,难道不能原宥年轻人难以克服的轻举妄动吗?年轻无知犯下的罪行,不管多大,也是可以宽恕的。

  ①哈茨费尔德亲王(1758—1827),一八〇六年法军进入柏林时为柏林总督,因间谍罪被判处死刑,其妻向拿破仑请求赦免,获准。

  根据三个刑事法庭的判决,已有二十二个头颅在法律的剑锋下落地,只剩一位二十岁少妇、一位未成年女子的头颅了,拿破仑大帝不能给她一个悔罪的机会吗?把她交给上帝岂不更好?

  布里永·德·图尔-米尼耶的

  配偶亨利埃特·勒尚特尔的

  辩护士、塞纳省初级法院

  诉讼代理人博尔丹

  这个可怕的悲剧扰乱了戈德弗鲁瓦短促的睡眠。他梦见了吉约坦医生①出于慈悲动机而发明的那种极刑。在噩梦中,他迷迷糊糊仿佛看见一位狂热的年轻美貌的少妇,穿上就刑的服装,由一辆大车拉着,登上断头台,叫道:“国王万岁!”

  ①吉约坦医生(1738—1814),为减少死刑痛苦而发明断头机,后来断头机便以他的名字命名。

  戈德弗鲁瓦受着好奇心刺激。天色微明,他就起床穿好衣服,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他贴近窗户,一面无意识地望着天空,一面象现代作家那样把这个悲剧铺陈为几大卷小说。他不断见到那对母女的面容在舒昂党人、农民、外省贵族、首领、司法人员、律师、间谍的黑暗背景上光彩照人地显现出来。那女儿欺骗了自己的母亲,成为一个恶人的牺牲品,她追随一位后来被称为英雄的无畏男子,并为此而牺牲生命。在戈德弗鲁瓦的想象中,这个男子与夏雷特、乔治·卡杜达尔之辈,与那场共和制和君主制的斗争中的伟人相类似。

  戈德弗鲁瓦一听到阿兰老先生房间里有些动静,就下去找他。他把门打开一道缝以后却又回到自己房间。那老人正跪在跪凳上做晨祷,戈德弗鲁瓦见到老人无限虔诚地俯着的白发苍苍的脑袋,想起自己的义务,他开始热烈祈祷起来。

  “我在等着您呢。”一刻钟以后,老先生见戈德弗鲁瓦走进来,就对他说道。“我知道您焦急,所以起得比平时早。”

  “那个亨利埃特?……”戈德弗鲁瓦带着明显的不安神色问道。

  “是夫人的女儿,”老人打断戈德弗鲁瓦的话说,“夫人姓勒尚特尔·德·拉尚特里。在帝国时代,人们既不承认贵族称号,也不承认在父姓或本姓后面的贵族姓氏。因此,德·图尔-米尼耶男爵夫人就叫布里永氏。德·埃斯格里尼翁侯爵依旧用本姓卡罗勒,他当时叫卡罗勒公民,后来叫卡罗勒先生。特雷维尔兄弟则成了吉伯兰先生。”

  “可是结果怎样?皇帝赦免她了吗?”

  “唉!没有。”阿兰答道,“那位不幸的少妇二十一岁就死在断头台上。皇帝看过了博尔丹的呈文,可是对他的大法官①大致这么说道:

  “‘干吗和那个密探过意不去呢?一个密探不再是人,不该再有人的感情,他只是一部机器中的一个部件。布里永尽了他的职责。这类工具如果不是象他们那样的铁棍子,只在为统治者效力的范围内具有智慧,那就没有一个政府能够存在下去了。特别刑事法庭的判决应当执行,否则我的法官们会失去自信,也失去对我的信任。况且这些人的士兵都已处死,他们的罪比自己的首领还轻。最后,应该教育西部地区的妇女不再涉足于密谋。正因为被判决的是个女子,法律就更应该得到贯彻。在政权的利益面前没有任何减刑的理由能够成立。’

  “这就是大法官俯允向博尔丹传达的他与皇帝谈话内容的梗概。博尔丹听说法国不久将与俄国决一雌雄,皇帝将不得不到离巴黎七百法里的地方攻打一个广漠而荒凉的国家,从而理解了皇帝严厉态度的真正原因。为了使充满逃避兵役者的西部各省保持安定,拿破仑认为有必要杀一儆百。所以大法官劝那位诉讼代理人别再过问他那些主顾的事。……”

  ①在帝国时代,大法官全面领导司法部门并在有重大情况时主持最高法院。

  “他那位女主顾的事。”戈德弗鲁瓦纠正道。

  “德·拉尚特里夫人被判处二十二年徒刑。”阿兰说,“她已经转到鲁昂附近的比塞特教养院服刑,人们在救出亨利埃特之前还顾不上她。自从法院开始关于本案的可怕辩论以来,亨利埃特成了她的命根子,若不是博尔丹向她保证为亨利埃特求得赦免,大家觉得夫人听到判决一定活不下去。因此大家都瞒着这位可怜的母亲。她在死刑的判决下达之后曾见到过自己女儿,却不知道这是她女儿谎称有了身孕而获得的缓期执行。”

  “哦,我全明白了!……”戈德弗鲁瓦叫道。

  “不,我亲爱的孩子,有些事情是谁也猜不到的,夫人在很长时间里一直以为她女儿还活着……”

  “怎么会呢?”

  “是这样的,德·图尔-米尼耶夫人从博尔丹那里得知她的赦免请求被驳回以后,鼓起勇气写了二十封信,按自己被执行死刑后的日期逐月往下填写,以便使夫人以为她还活着,她在信中逐步加重自己虚构的病情,直至生命垂危。这些信延续了两年之久。这使德·拉尚特里夫人对她女儿的死有了精神准备,而以为那是一种自然死亡,她到一八一四年才得知女儿受了极刑。她被关了整整两年,穿着监狱的囚服,与最下流的女人混杂在一起,但由于尚皮涅勒家族、鲍赛昂家族的再三要求,她从第二年开始住进单人牢房,她就象隐居在修道院里的修女一样生活于其间。”

  “其他人呢?”

  “勒韦耶公证人、德·埃博梅、伊莱、西卜、格勒尼埃、奥罗、卡博、米纳尔、马莱被判处死刑,当日立即执行。帕尼埃,还有绍萨尔和沃蒂埃被判处二十年苦役,他们被打上烙印,送进苦役监狱,但是皇帝赦免了绍萨尔和沃蒂埃。默兰、拉哈维尼埃和比内狱判了五年徒刑。布尔热的女人判了二十年徒刑。沙尔热格兰和卢梭无罪开释。在逃各犯均判死刑,高达尔小姐除外。她不是别人,您一定猜到了,她就是我们可怜的曼侬……”

  “曼侬?……”戈德弗鲁瓦惊异地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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