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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第二章 塔士隆

  这一年,利摩日出了一桩场面可怕、情节离奇的塔士隆案件,年轻的德·格朗维尔子爵在处理此案时大显身手,使他日后被任命为检察长。

  一位住在圣艾蒂安城关一所孤零零房子里的老人被暗杀了。这所房子与关厢之间有个大果园,和田野还隔着一个观赏花园,花园尽头有几间废弃的暖房。维埃纳河岸在宅前形成一个陡坡,从房子那里能看得见这条河。倾斜的院子和陡峭的河岸间筑了一道小墙,每隔一段距离竖着由栅栏连接起来的镂空加固柱,栅栏的木条上了漆,可见不是用来防御,而是为了装饰。这位老人名叫潘格雷,以吝啬著称,和他一起生活的只有一个女仆,是乡下女人,给他种地。他亲自侍弄果树,修剪枝叶,收获水果,并送到城里去卖,他是种菜能手,也出售时鲜蔬菜。这位老人的侄女是他唯一的继承人,嫁给了城里靠一小笔年金生活的德瓦诺先生,她再三请求叔叔雇个男佣看家,向他证明这样他用来种秕子的好几方四面通风、植了树木的土地可以种些东西,但他一直没有答应。吝啬鬼的反对在德瓦诺夫妇晚上去串门的人家引起纷纷议论和诸多揣测,各种互相抵触的想法不止一次打断了波士顿牌戏。几个狡猾的人猜想他在苜蓿田里藏了宝。

  “如果我是德瓦诺太太,”一个爱打趣的人说,“就不去和叔叔纠缠;谁要暗杀他就暗杀好了。我乐得继承遗产。”德瓦诺太太想守护住叔叔,正如意大利剧院的承办人请求叫座的男高音歌手保护好嗓子,他若忘记穿大衣便把自己的给他穿。她送给小老头潘格雷一条漂亮的看家犬,老人叫女仆冉娜·玛拉西给她送回去。

  “您叔叔不愿家里再添一张嘴,”她对德瓦诺太太说。暗杀一事证明侄女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潘格雷在一方苜蓿田里被人暗杀,当时他大概正往装满金币的钱罐里添几枚路易。女仆被搏斗声惊醒,壮着胆子跑来搭救老守财奴,凶手为了灭口只得把她也杀了。这种几乎总使谋杀犯下决心增加牺牲品数目的盘算,是他们面临的极刑酿成的不幸后果。这桩两条人命的案子情节有些离奇,给原告和被告带来同样多的胜诉机会。有天早上邻居们既没看见小老头潘格雷,又没看见他的女仆;他们来来往往,透过木栅栏审视房子,发现门窗一反惯例紧紧闭着,圣艾蒂安城关一时谣言四起,传到了德瓦诺太太居住的钟铃街。一直担心发生祸事的侄女去报了案,司法人员破门而入,很快发现在四块方田里有四个坑,周围布满头天装满金币的钱罐的碎片。其中两个没填好的坑里埋着潘格雷老爹和冉娜·玛拉西的尸体和衣服。可怜的姑娘跑来救人时赤着一双脚,只穿了睡衣。正当检察官、警长和预审推事收集各种诉讼材料时,不走运的德瓦诺把钱罐的碎片拾拢在一起,根据钱罐的容量计算着被盗走的数目。法官们承认他的计算正确无误,失踪的财宝估计每罐有一千枚金币;不过这些金币每枚值四十八、四十、二十四还是二十法郎呢?利摩日所有等待遗产的人分担了德瓦诺夫妇的悲痛。看到这些打碎的藏金罐,利穆赞人的想象力大大受到刺激。至于小老头潘格雷,他常常亲自上市场卖菜,只吃面包和葱头,一年花不了三百法郎,既不讨好人,也不得罪人,没为圣艾蒂安城关做过一件好事,因此他的死没有引起一丝惋惜。那个冉娜·玛拉西呢,她的英雄行为被认为不合时宜,就是老吝啬鬼活着也不会报答她的;人们说:“换了我,我就睡大觉!”相比之下,对她表示钦佩的人微乎其微。

  在这所破败不堪、阴森冰冷、空荡荡的房子里,司法人员甚至找不到笔墨作笔录。看热闹的和死者的继承人于是注意到某些守财奴违背常理的种种表现。小老头对花钱的恐惧处处可见:屋顶年久失修,任凭阳光雨雪进入房内;墙上布满发绿的裂纹,木头已朽的屋门一碰即倒,窗格糊着未上油的纸。窗上没挂帘子,壁炉没装镜子和柴架,干净的炉膛内大小劈柴几乎被烟囱管渗出的烟油染绿;椅子七歪八倒,两张小床被褥单薄扁平,水罐有裂缝,碟子用锔子锔过,扶手椅只剩下一个扶手;他的床帏给时光老人大胆的手绣得乌七八糟,贮藏种子的写字台被虫蛀蚀,内衣上补钉摞补钉;总之,一大堆因主人的气息尚存才保留下来的破烂,主人死后,被愤怒的继承人和官方人士粗暴的手一碰,就成了碎片、齑粉,被化学分解,变成一片废墟或其他叫不出名字的东西。这些东西象惧怕拍卖似的消失了。利穆赞首府的大多数人有很长时间对为人正派、有两个孩子的德瓦诺夫妇十分关注;等法院认为找到了推定的凶手,大家的注意力就集中到这人身上,他变成了主角,德瓦诺夫妇则退居次要地位。

  将近三月末,格拉斯兰太太开始感到初次怀孕引起的、再也掩饰不住的种种不适。这时法院正在调查圣艾蒂安城关发生的命案,杀人凶手尚未捉拿归案。韦萝妮克在卧房里接待朋友,一起打牌。几天来,格拉斯兰太太不再出门,有了一些怀孕女子的怪癖;她母亲几乎天天来看她,两个女人在一起一呆就是几个小时。这天晚上九点钟,牌桌上无人打牌,大家都在谈论谋杀案和德瓦诺夫妇。代理检察长走了进来。

  “我们抓到谋杀潘格雷老爹的凶手了,”他神情欢快地说。

  “是谁?”众人异口同声地问他。

  “一个品行端正、本来会发财的瓷器工人,他在您丈夫原先的工场做过工,”他转身向格拉斯兰太太说。

  “他是谁?”韦萝妮克声音微弱地问道。

  “冉-弗朗索瓦·塔士隆。”

  “不幸的人!”她答道,“对,我见过他好几次,可怜的父亲向我介绍说他是个不可多得的工人。”

  “他在索维亚去世前就已离开,转到菲利帕尔父子工厂去了,他们给他优惠待遇,”索维亚老太太说道,“我女儿大概不宜听这样的谈话吧?”她见格拉斯兰太太面白如纸,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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