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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先生们,”伯爵说道,“我祝你们事事称心如意。——上校先生,还是和法国国王言归于好吧,采尔尼-乔治家的人也不该和波旁家族闹别扭啊。——亲爱的施奈尔先生,我不能预料您还会碰到什么好运气;您已经功成名就,不过,您是当之无愧,用精彩的作品取得盛名的;可是,您太叫人放心不下,象我这样有家室的人,都不敢请您光临舍下。——至于于松先生,他用不着大人物帮忙,他对国务大臣的隐私了如指掌,可以吓得他们魂不附体。——至于莱杰先生,他就要拔德·赛里齐先生身上的毛了,我只希望他下手的时候不要留情!——皮埃罗坦,我在这里下车,你明天再来这里接我,”伯爵补说一句,就下了车,使他同路的旅伴们莫名其妙。

  “逃跑的时候,不会嫌腿多①,”看见伯爵轻松地走上一条凹路,弥斯蒂格里说道。

  ①从成语“升官的时候,不嫌官阶高”变化而来。

  “哎哟!伯爵租下了弗朗孔维尔城堡;他现在到那里去了,”莱杰老爹说。

  “要是以后我再在公共马车里吹牛,”冒名顶替的施奈尔说道,“我真要跟自己决斗了。——这也要怪你,弥斯蒂格里,”他又补说一句,同时在小徒弟的头上打了一下。

  “哟!我不过是信口开河,跟着你说去过一趟威尼斯而已,”弥斯帮格里说,“不过,欲加之罪,何患无耻(辞)!”

  “您晓得吗,”乔治对他邻座的奥斯卡说,“万一他真的是德·赛里齐伯爵,那我才不愿意处在您的地位哩,虽然您没有病。”

  这句话提醒了奥斯卡,他想起他母亲的叮嘱,脸色立刻变得煞白,仿佛大梦方醒一般。

  “你们都到了,诸位先生,”皮埃罗坦把马车停在一扇漂亮的铁棚门前,说道。

  “怎么!我们都到了?”画家、乔治和奥斯卡都异口同声说。

  “这倒怪了!”皮埃罗坦说,“啊!诸位先生,难道你们谁也没有来过这里?这就是普雷勒公馆呀。”

  “嗯!很好,伙计,”乔治又放下心来,说道,“我要到穆利诺村去,”他补充一句,不想让同行的旅客看出他是到公馆去的。

  “怎么,你要到我那里去?”莱杰老爹问道。

  “什么?”

  “我就是穆利诺的佃户。上校光临,有什么贵干呀?”

  “尝尝你们的黄油嘛,”乔治拿起公事包来,口里答道。

  “皮埃罗坦,”奥斯卡吩咐,“把我的行李送到总管家里去,我直接去公馆。”

  说了这句话,奥斯卡就埋头走上一条小路,自己也不知该往哪里走。

  “喂!大使先生,”莱杰老爹叫道,“您要走到森林里去了。

  要进公馆,该走这个小门。”

  奥斯卡不得不进了小门,他不知所措地走进公馆的大院子,院子里有一个大花坛,花坛用拴在石柱上的铁链围起来。

  莱杰老爹把奥斯卡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这时,乔治连忙溜之大吉,因为他听到这个胖胖的农夫说他就是穆利诺的佃户,犹如听到一个晴天霹雳一般,等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大胖子来找他的上校时,却连影子也找不到了。皮埃罗坦叫开了铁栅门,得意洋洋地把大画家施奈尔成百上千的绘画用具都搬到门房里。奥斯卡看见弥斯蒂格里和大画家也住进公馆,更觉得头昏脑胀,因为他们亲耳听见他大吹牛皮啊。不到十分钟的时间,皮埃罗坦就卸完了画家的大包小件、奥斯卡·于松的行李和一个漂亮的小皮箱,他神秘地把它交给门房的老婆。然后,他又转身走上回头路,噼噼啪啪地挥动马鞭,向亚当岛森林走去,脸上露出精打细算的乡下人捡了便宜的神气。

  他算是交了好运,明天,一千法郎就可以到手了。

  奥斯卡相当尴尬,围着大花坛转来转去,留神看他的两个旅伴会受到怎样的接待,这时,他忽然看见莫罗先生从那间叫做侍从室的大厅里走出来,站在台阶上头。总管身穿蓝色长上衣,下摆一直拖到脚后跟,腿上套着黄皮短裤,脚穿马靴,手执马鞭。

  “好哇,我的孩子,你到底来了?你亲爱的妈妈好吗?”他握住奥斯卡的手问道。——“早哇,两位先生,你们大约是葛兰杜建筑师介绍来的画家吧?”他对画师和弥斯蒂格里说。

  他用马鞭的把手当哨子吹了两下,门房就闻声而来了。

  “把这两位客人领到十四号和十五号房间,莫罗太太会把房门钥匙给你;你陪客人去吧,好教他们认路;如果需要的话,今晚可以生火,还要把他们的行李送到他们房间里去。——伯爵先生给我交代过了,请你们二位和我一同用饭。”他接着又对两位艺术家说:“象在巴黎一样,我们五点钟用晚饭。如果你们喜欢打猎,那可够你们玩个痛快的了,我有使用森林、池塘的许可证,在这周围一万二千阿尔邦森林里都可以打猎,我们的领地还不在内。”

  奥斯卡、画家和弥斯蒂格里都感到不大自在,互相瞟了一眼;但弥斯蒂格里面不改色地叫道:

  “呸!握了手也不该甩掉袖子呀①!还是随它去吧。”

  ①从谚语“丢了斧头,也不该丢掉斧柄”变化而来,意谓不该灰心丧气。

  小于松跟着总管走了,总管带着他快步走进花园。

  “雅克,”他对他的一个儿子说道,“去告诉妈妈,说小于松来了,还告诉她,我有事要到穆利诺去一下。”

  总管那时约莫五十岁,身材中等,面带褐色,显得非常严肃。乡居的生活习惯已经使他顾虑重重的面孔印上深深的颜色,叫人乍见之下,容易猜错他的性格。他的灰白头发,蓝色眼睛,一个鹰钩鼻子,都会增加人们对他的错觉,加上他的眼睛离鼻子太近一点,更使人觉得他阴险;不过他厚厚的嘴唇,面部的轮廓,和蔼的态度,在明眼人看来却是善良的征象。他做事果断,说话生硬,他对奥斯卡很亲切,了解也很深,使奥斯卡对他又敬又怕。奥斯卡听惯了他母亲推崇总管的话,在总管面前,他总觉得自己矮了一截;不过,到了普雷勒,他却觉得心绪不宁,仿佛预感到他这位父辈,他唯一的靠山,会使他遭到什么灾祸似的。

  “怎么,我的奥斯卡,你到了这里怎么不高兴?”总管说道。“你可以去玩玩;去学骑马,射击,打猎。”

  “可我都不会呀,”奥斯卡傻里傻气地答道。

  “我要你来,正是要教你呀。”

  “妈妈叫我在这里只待半个月,说莫罗太太……”

  “嗯!那再说吧,”莫罗答道,他心里不大痛快,因为奥斯卡竟敢怀疑他怕老婆。

  莫罗的小儿子,一个身材结实、行动灵活的十五岁的小伙子,跑过来了。

  “你来得正好,”他父亲对他说道,“带这个伙伴去见见你妈妈。”

  于是总管抄条近路,向着花园和森林之间的、护林人住的房子走去了。

  伯爵给总管的住宅,是在大革命前几年,由著名的卡桑庄园的承包人修建的。总包税人贝日雷①拥有巨资,以其奢侈豪华和博达尔、帕里斯、布雷②等大家族齐名。他在卡桑修筑了一些园林小河、山庄别墅、中国式的亭台楼阁,还有耗资巨大、堂皇富丽的高楼大厦。

  ①贝日雷,路易十五的总包税人,卡桑和努万泰尔的业主。

  ②博达尔(1738—1787),海军部的总财务官;帕里斯(1668—1733),十八世纪著名财政家;布雷(1710—1777),总包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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