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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在法国医生返回到公爵府邸的回廊上时,一个个都已表现出威尼斯人酒后失态的怪相,医生面露喜色,亲王没察觉出来,他受到坦娣的诱惑,正想再次沉溺到纵欲时的欢愉之中。坦娣是一个地道的西西里女人,她也在荒唐的爱河里畅游,几乎要如愿以偿了。法国人凑近旺德拉明说了几句话,引起坦娣的不安。

  “你们在策划什么?”她冲着亲王的朋友问道。

  “您是一个好孩子么?”医生带着手术医生严厉的口吻,低声向她问道。

  这句话象一把匕首扎进了可怜的女孩子的心里,因为她已心领神会了。

  “这事关系到埃米里奥的生死!”旺德拉明补充说道。

  “来吧,”医生对坦娣说。

  不幸的女歌唱家站起身,走到餐桌的尽头,介于旺德拉明和医生之间,仿佛一个罪人夹在听她忏悔的神甫和执法的刽子手中间似的。她犹豫再三,但是,出于对埃米里奥真挚的爱,她屈从了。医生的最后一句话就是:

  “而您将同时治愈热诺韦兹的心病!”

  坦娣绕过餐桌向男高音耳语了一句。她又回到亲王身旁,搂着他的颈项,伤心而绝望地在他的头上重重地吻了一下。旺德拉明和法国人是在场仅有的两个保持着清醒头脑的人,他们看见这个情景也动情了。接着,坦娣把自己关进了卧室。埃米里奥看见热诺韦兹离开了餐桌,又看见卡塔内奥与卡帕拉雅没完没了地在谈论音乐,也向坦娣卧室的门奔去,他掀起门帘,象一条泥鳅钻进淤泥似地失踪了。

  “嗨,是啊,卡塔内奥,”卡帕拉雅说道,“你纵欲过度了,现在你的命就象系在一根丝线上似的,好比一个画成五颜六色的纸板人,需要别人在后面拉线时才能表演。”

  “可你呢,卡帕拉雅,你的脑子也想空了,你不也在同样的处境下么,你的生命不也是岌岌可危么?”

  “我嘛,我拥有整个世界,”卡帕拉雅说着伸出一只手,做了一个高贵的手势。

  “而我嘛,我把整个世界吞噬了,”公爵回敬道。

  他们这才发觉,医生和旺德拉明都走了,只剩下他俩了。

  次日,亲王度过最幸福的一个夜晚之后,在梦中惊醒。他仿佛感到一位天使在他的心胸上撒下了颗颗珍珠,猛地醒来,发觉自己被玛西米拉·多尼的泪水濡湿了;整整一夜,玛西米拉把他搂在怀里,看着他睡去。

  热诺韦兹呢,他的女友坦娣在午后两点之前没让他起床,常人道,这样做法对男高音的嗓门有害,不过,他在当晚还是去了费尼斯剧院,并且在《塞弥拉弥斯》里极其成功地扮演了自己的角色。他与坦娣一起一再出来谢幕,他得到了一个个崭新的花环。全场观众如醉如痴,沉浸在欢乐之中;男高音也顾不上以天使般的魅力取悦他那位杰出的女歌唱家了。

  旺德拉明是唯一一个医生没有治愈的人。对沦亡的故国的眷恋之情是一种无可救药的感情。年轻的威尼斯人,始终缅怀他那十三世纪共和国的生活,在鸦片的烟熏下与这个伟大的“妓女”共眠,每当他心衰力竭时,他又回到了现实生活中来。他在朋友们的同情和抚爱下,终于气绝身亡了。

  这桩艳史的结局,如何叙述才好呢?因为末尾是非常俗气的。对于那些崇拜理想的人来说,这儿只要说一句话便足够了:

  公爵夫人怀孕了。

  神仙、水妖、仙女、古时的女精灵、希腊的女诗神、帕维亚城①赛尔托萨教堂里大理石雕的贞女、米开朗琪罗的《昼与夜》、贝利尼首先画在宗教画的下首、而拉斐尔天才地在《受赠者的圣旨》和在德累斯顿挨冻的圣母马利亚脚下绘上的小仙子、奥卡尼亚②在佛罗伦萨圣米迦勒教堂里画的妙龄少女、在纽伦堡的圣人赛巴尔墓穴上塑造的神圣的唱诗班、米兰大教堂里的几尊贞女像、成百个哥特式大教堂里的无数造像、所有挣脱形式的束缚向你们,妙悟的艺术家走来的艺术形象,所有这些天使般绰约的圣女,大家都一齐奔来,围绕在玛西米拉的床边,为她哭泣!

  ①意大利北部城市。

  ②奥卡尼亚,佛罗伦萨画家、雕刻家和建筑师,是十四世纪著名的宗教画画家。

  一八三九年五月二十五日①于巴黎

  [韩沪麟/译]

  ①这个日期是象征性的,作者完成该书初稿的日期是一八三七年五月二十五日,一八三九年出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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