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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宾客们刚才曾在海边听见热诺韦兹高歌一曲,现在听见他的嘶鸣、哼唧,在学猫叫,在吱吱嘎嘎,在咕咚作响,在怒号,在走调,在吠,在吼,甚至在模拟着沙哑的气喘声时,那惊讶的程度是令人难以置信的。总之,他在表演一出叫人捉摸不透的喜剧,他的眼睛定了神,脸上表情虔诚而崇高,就如苏巴朗①、牟利罗、提善、拉斐尔画笔下的殉道者形象。当每位来宾发觉热诺韦兹还是真心诚意地在演唱时,他们脸上的笑意即刻就变得极其严肃,几乎蒙上一层悲哀色彩了。坦娣似乎明白了她的同伴确实爱她,他刚才在逢场作戏的舞台上吐露的也是真言。

  ①苏巴朗(1598—1664),西班牙著名画家。

  “Poverino!①”她一边大声说道,一边在餐桌下抚摸着亲王的手。

  “Perdiosantò!②”卡帕拉雅也叫了起来,“你倒向我解释解释,此刻你唱的是什么乐谱,罗西尼的刽子手!求求你,告诉我们你究竟怎么啦,在你的喉咙里究竟有什么恶魔在捣蛋呢。”

  “恶魔?”热诺韦兹重复了一句,“还不如说是音乐之神。我的眼睛就如圣女赛西尔③的眼睛,看见的尽是天使,她们用手指让我逐一地遵照用火光划出来的乐谱音符演唱,我正与这些音符搏斗哪。Perdio④,难道您还不理解我么?激情在我心中,在我胸中,在我全身奔腾。我的灵魂和我的歌喉完全合拍了。您在梦中听见过由无名作曲家谱写的崇高的音乐么,他们用大自然灌注在万物之中的纯洁的声音谱曲,而我们用以演奏矫饰的组合音响的乐器多少也能表达出这种声音;然而,这种声音一旦进入美妙的交响乐时,就摆脱了演奏者在奏乐时造成的缺陷,难道这些音乐家不能投入全部感情和全部灵魂么?……那好吧,我让您一饱耳福,而您却在咒骂我!您与那些在费尼斯剧院台下向我喝倒彩的观众一样也疯了吧。这些庸俗的人,他们不能与我一起登上能够君临艺术之上的巅峰,我瞧不起他们,而只有一些杰出的人,一位法国人……咦,他走了!……”

  ①意大利文:可怜的人哪!

  ②意大利文:见鬼,行行好吧!

  ③圣女赛西尔是贞女和殉道者,在公元五世纪末的神话里出现,也是古罗马崇拜的偶像。

  ④意大利文:活见鬼。

  “离开半个小时光景了,”旺德拉明说道。

  “糟透了!他倒有可能理解我,既然那些尊贵的意大利人,那些所谓艺术的崇拜者不理解我……”

  “行了,行了,行了!”卡帕拉雅轻轻敲打着男高音的脑袋,微笑着说,“骑在神圣的阿里奥斯托的半马半鹰有翅怪兽身上奔驰吧,你就顺着你那沾沾自喜而又荒谬绝伦的思路说下去吧,音乐狂。”

  事实上,每位宾客都相信热诺韦兹喝醉了,都让他自言自语去,谁也不听他说。只有卡帕拉雅一个人明白了法国人先前提出的问题。

  正当塞浦路斯的葡萄酒打开了众人的话匣子,每个人都漫无边际地乱说一气时,医生叫人交给公爵夫人一张旺德拉明亲笔写的字条之后,就在一只贡多拉上等她。玛西米拉穿着睡衣走来了;亲王方才向她告别时的神情让她恐慌,现在又收到这封短笺,她看到了一线希望,同时感到有些突然。

  “夫人,”医生对公爵夫人说,请她坐下,并吩咐船夫开船,“此刻,事关拯救埃米里奥·梅米的生命,只有您有这个能力。”

  “该怎么去做?”她问道。

  “啊!您有着意大利最高贵的容颜,让人倾倒,但您愿意扮演一个低下的角色么?您愿意从蓝色的天堂上落下,安心地睡在一张妓女的床上么?总之,您,崇高的天使,您,纯洁无瑕的美人,坦娣在热情的埃米里奥喝得神智不清时,在她家里用迷魂汤把他灌醉了,您同意去揣测这样的爱情么?”

  “就这些么,”她笑着说,露出了多情的意大利女人性格中的另一个动人之处,这是惊愕的法国人以前没有见识过的,“如果需要,为了拯救我的朋友,我将胜过坦娣。”

  “他的诗情象一座山似的在他心中把这两类爱情隔开来了,而您将把这两类爱情融合在一起,这样,这座山也将如夏季烈日下的冰雪一样很快便消融了。”

  “我对您感激不尽,”公爵夫人认真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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