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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宰执第二书


  五月 日,承务郎、新差监镇江府户部大军仓岳珂谨斋沐裁书,再拜献于某官阁下:

  珂闻之,常言有曰:“人之是非,其惑常在身前,其定常在身后。”盖谓身之前则系之于人,而私情爱憎之易偏;身之后则笔之于史,而公论是非之自定。嗟乎!史固足以示信也。所书果得其实耶,则一褒一贬,足以发潜德之幽光,诛奸谀于既死,诚万世之兖挞也。苟传闻之或失其当,是非之或轶其真,笔削错施,而褒贬易位,何以示天下之劝惩乎哉?

  昔者观班孟坚之史,自武帝以前盖祖太史之旧也。而传陈涉则“至今庙食”一语,辄不敢删,不知所谓今者何代,而孟坚时涉之祀存乎否也。虽然,此犹曰有是事也,则为可据也。近观唐大历间乐平令魏仲兕记饶娥之事,与史大异。及考之柳子厚所传,则史盖全用其文,而不知仲兕为令,于此得之亲见,彼子厚特传闻之讹也。以此知古今之史,邈亲见而信传闻者,其失实多矣。

  不特此一、二事也,以此而示荣辱于万世,不亦甚可哀欤?伏念先祖武穆蒙被绍兴权臣之祸,一时山林之史,往往得于风闻,记录二、三,则已失其实矣。重以王俊之徒文傅会之辞,张俊、万俟卨之徒王煅炼之狱,日历之官取证于此,则又非其实矣。当是时,权臣实专史馆之柄,一笔一削,皆出其手,史官之能为董狐者几何人哉!则又必有变乱其实者矣。是则荣辱万世之权,倒置如此,不有王公大人慨然以为己任者,则纷纷簧巧,谁与正之?

  恭惟阁下以忠厚之心,而权衡一代之是非;以淹贯之学,而董正一代之笔削。自一介之臣以上,其用心、其行事,皆将不逃于融明之鉴。而况如先祖之忠赤报国,昭如皦日,而谗仇相诬,明若观火,阁下岂能不动心于一伸其枉哉!

  珂谨摭诸所传所记,以为《行实》,而凡向来谗说之所以厚诬者,则又为《辨诬》,亦既上之丹扆,而辄复以其副置之阁下矣。伏惟宰制之暇,试一取而观之,校之史官之所载,则枉直白黑,有不难辨。而且以此书下之策府,俾之从实删修,则阁下之所以荣辱万世者,其权行于此矣。夫岂非盛德事哉?

  孔子曰:“吾犹及史之阙文也。有马者借人乘之,今亡矣夫。”夫以马借人,此里巷之浅事也,而《春秋》之史官书之;苟其亡矣,宜无与于兴衰治乱也,而孔子惜之。以先祖报国之忠,而大节未明,其事之存亡,况有大于借马乎?阁下能以孔子之心为心,则先祖之抱冤于地下者,其必有以补其亡矣,珂复何云,不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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