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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石弹双飞顿教豹变 拳风四扫敛尽虎威(2)


  李旷恐怕张必成开声说话,把锦鸡惊走了;夺过手来,低声带着生气的意味说道:“又不是你喂养的,为甚么打不得!难得他相隔这么近。”一面说,一面举起石子又待发出去;张必成仍伸手将他臂膊拉住笑道:“你不是要捉住他么?那里用得着拿石子打呢!”

  李旷的手既被拉住,只得回头问道:“不拿石子打,拿甚么打?”张必成道:“这山里的鸟兽,都是院里喂养的,并不怕人,要捉住就捉住;你拿石子打他,倒把他吓得害怕了。”李旷听了不相信,摇摇头道:“未必有这种事,你就去捉来给我看看。”

  张必成从容向锦鸡立的岩石上走去,笑道:“这算得甚么!莫说这锦鸡,豺狼、鹰隼我都时常捉在手里玩弄一会,又放回山去,从没有飞掉跑掉的。”这话才说毕,离岩石尚有二、三尺远;谁知那锦鸡好像怕李旷不怀好意似的,忽然双翅一扑,穿进树林里面去了。张必成倒吃了一惊,忙耸身蹿上岩石,旋举眼向树林中寻觅,旋说道:“这才奇了,怎的忽然避起人来了呢?”李旷也跟着踏上去说道:“山里的野东西,那有不避人的道理?依我的一石子,早已打下岩石来了。”

  张必成道:“你才来这里不久,也难怪你不相信没有鸟兽不避人的道理。只是这锦鸡确是奇怪,我看他飞起的时候,左边的翅膀,彷佛曾受了伤的一般。这山里的鸟兽,历来不许外人来侵害的,弥勒院中的僧俗人等都知道院里的禁例。无论在甚么时候,有伤害鸟兽一根毫毛的,被巡察僧看见了,都得受很重的处罚。弥勒院远近数十里的人,轻易不敢走山里经过,这锦鸡如何会伤了翅膀呢?我倒得追进树林去,将他捉住看个仔细。”说着即朝锦鸡飞去的那个方向追去,李旷自然也跟踪追去。

  那锦鸡作怪,见二人追来,插翅又飞了。张必成更觉奇怪,益发不肯放手,使出轻身的本领来,足追了几里山路,才将那锦鸡捉住了。拨开左翅膀一看,果有一处寸来宽大的破皮伤,流出许多的鲜血,伤处还沾着些泥土,一望就知道是有人用石子打伤的。

  张必成从怀中取出一瓶敷伤的药来,倾了些在伤处敷了说道:“这伤受得很怪;即算有外来的人,不知道弥勒院的禁例,在这一带山里打鸟默;然不是有些手法的人,怎能用石子将飞鸟打伤呢?这伤若是立着受的,伤痕应该在外面,不得在翅膀底下;这伤与左胁相近,分明是飞在空中石子从下面朝上打的。若不是这锦鸡的身量,比寻常锦鸡大了两倍,气力也比寻常锦鸡大些,翅膀下经了这一石子,早已不能飞了。”

  张必成说到这里,忽听得有人笑声,相隔并不甚远;不过因树木太密,山形又曲折,一坡一坳,不似平地,没有东西遮断望眼,只得倾耳细听笑声发自何处。李旷这时立在一块岩石上,地位比张必成高,就那发笑声的方向看去,已发现一个身着短衣的大汉,在相离数十步远的山坳里。却看不清面貌,并作何举动,遂招手教张必成上岩石来看道:“快瞧那汉子是谁?在那里做甚么?”

  张必成跳上岩石,略向那山坳望了望,笑道:“亏你还问我那汉子是谁?你在弥勒院吃了这多日子的饭,每日烧饭给你吃的朱义祖都不认识吗?”李旷定睛看了两眼笑道:“不错!他姓名叫朱义祖,我虽不知道;但是他背上拖的那条大辫子,和那金刚也似的强壮身体,说明了是认得出的。你看他一个人在那里前仰后合干甚么?”

  张必成道:“怎么是他一个人?在那边被山嘴遮了看不见的,一定是他盟兄陆义农。他两人虽是异姓兄弟,比人家同胞兄弟还要显得亲热。在那里干甚么不知道,大约是练武艺。我们左右闲着没事,何不走过那边去瞧!”

  张必成说时,将手中锦鸡举起来,哦了一声道:“打伤这东西的凶手,我知道了;不是朱义祖,便是陆义农。”

  李旷问道:“你怎生知道必是他两个呢?他们也是弥勒院的人,不是不懂得院里规章的,如何会打这东西?”张必成一面将锦鸡放了,一面摇头说道:“你不知道,一定是他两个无疑。他两人到弥勒院并不久,每日只顾烧饭煮菜;或者也和你一样,还不懂院里的规章。你若不相信我料的不错,到那边去问他两人便知道了。”

  二人当即向那山坳奔去,不一会就到了跟前。一看在朱义祖对面的,果是陆义农。只见陆义农打着赤膊,露出两条暴筋突肉、漆黑铁硬的臂膀,挺着一块汗毛如钢针的胸脯,骑马式立在朱义祖对面。朱义祖张开那五指如钉耙的手掌,托起一个斗桶大小的粗磨石,离陆义农五、六丈远近;对准那黑汉胸膛,奋力摔出,只听得冬的一声,正摔在胸口里。陆义农在石头着胸时候,也奋力往上一迎。冬的一声响音才出,那石头跟着激转回来,比朱义祖用手摔去的力量,还来的大些,当胸向朱义祖射来。

  李旷看那激回的石头,来势异常凶猛,心想朱义祖若不闪身避开,必然被那石冲翻;倒替朱义祖捏一把汗,目不转睛的看他怎生躲闪。只见他不慌不忙的,将上身仰后便倒,那石头磨胸擦过,两手向头顶上一抱,早已把石头抢住了。张李二人不觉同声叫好。

  朱义祖、陆义农见张、李二人来了,随手将石头掼下。陆义农从树枝上取衣服穿了,也不向二人打招呼,便待走开。张必成叫住,问道:“你们闯了祸,就打算走开吗?”陆义农愕然说道:“我们闯了甚么祸,倒被你知道了呢?”张必成道:“这山里一只大锦鸡,不是你们用石子打伤的么?”朱义祖笑道:“你怎么知道那只大锦鸡受了伤呢?又怎么知道是我们打伤的呢?”

  张必成道:“我听得师傅说,你两人会打石子,能打到二百步以外,百发百中。我捉住那锦鸡,看那翅膀底下伤处,沾了点儿泥砂,所以猜到是你两人干的玩意。这山里的树木鸟兽,院里从来定有规章,不许人侵害;此间远近数十里内的人,无不知道,谁也不敢到这山里来砍柴打猎的。你们今天侥幸没遇着巡查的师傅,若遇见了,至少也得受又一顿申斥,罚在佛前跪三炷香。”

  陆义农道:“院里有这规章,我们初来不知道。我并不是平白无故的拿石子打那锦鸡,只因那锦鸡在山岗上和一只小些儿的锦鸡相打,小些儿的输了逃走,那大些儿的追赶下来;我在山岗底下看了不服,随手拾一块干泥抛上去,还没打到就散了一半。幸亏是一块干泥,若是石子,就不打死,也得打折一片翅膀。两位不要对师傅们去说罢,下次我们绝不乱打了!”

  张必成道:“谁去讨这无味的好!刚才我这个李大哥,不是有我跟在一块儿走,怕不一石子了账吗!那锦鸡已被你打伤了翅膀,飞起来很吃力;相隔不到几步远近,他已两次举起这么大的一颗石子要打,被我在背后把他的胳膊拉住了,不曾打出去。平白无故的伤害一条性命,岂不是大罪过?”

  朱义祖笑道:“这也要算是大罪过;我两兄弟在家里时的罪过,真比这座山还要大呢!走罢!我们回院里烧饭去。”说时伸手挽住陆义农的胳膊,一同回弥勒院去了。

  李旷望着二人走下了山坳,才向张必成说道:“怎的这两人的言语举动,好像一点儿礼节不懂的样子。他们是那里来的好一身蛮气力!”

  张必成道:“他两人到这里不上半个月,你们就来了。我听得师傅说,他兄弟是两个奇人,将来很有用处;是广德真人特地罗致到弥勒院来的。两人都是永绥厅山洞里的土蛮子;家居相隔二、三十里,原来并不认识。两人结盟的情形,听师傅说起来很奇怪。永绥厅山洞里的人,除左右紧邻而外,少有互相往来的。两人未结盟之先,连面都没见过一次;而两人从小的性情举动,不谋而合;便是由一个师傅,同在一块儿教练出来的,也没有那么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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