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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衙前密告一奸人 塔下流星三侠客(2)


  那八个捕快见广德真人不待捕拿就走了出来,都跟在后面准备动手;广德真人只是不觉得的样子。

  曾彭寿见了这意外的情形,又听了广德真人这番话,心里比尖刀戳着还难受,不知不觉的双膝跪在广德真人跟前泣道:“受真人天高地厚的恩,涓埃未报;反拖累真人受这种牵连。信士就粉骨碎身,也不能抵偿这大的罪过!”说罢伏地痛哭,广德真人倒哈哈大笑道:“这算得甚么事!只怪你命里应该遭这劫数,纵有回天的力量,也无可奈何。”

  说话时,成章甫已安排了酒菜上来,款待众捕快,并封了一大包银两,暗地送给捕头。要求捕头方便,回县里禀报广德真人早已离开曾家,不知去向;曾彭寿也出门不曾回来。捕头受了银包,说道:“这事只怕办不到,因为案情过于重大,不能马虎过去。不过我们吃这碗公家饭的人,得人钱财,与人济灾;老爷的刑具可以不上,这妖人便不能容情了。”

  成章甫又替广德真人说了一会容情不上刑具的话,捕头只是摇头不答应。成章甫心想广德真人的神通广大,捕快是凡夫俗子,绝不能奈何他。越是对真人无礼,越增加自己的罪过,真人断不肯听凭他们锁拿的,遂不认真要求。

  成章甫随同捕头回到客厅时,只见广德真人颈上,也和曾彭寿一般的锁了一条很粗壮的铁链;广德真人谈笑自若,好像并不觉着有铁链锁了的一样。曾彭寿就忧愁满面,眼泪断断续续的往下掉。众捕快都全不客气,狼吞虎啖的抢着酒菜吃喝,一会儿便吃喝完了。

  捕头亲自动手,将曾彭寿颈上的铁链取下来,说道:“我知道你是个有身家的人,绝不会逃走,不用这东西也罢了!”曾彭寿对捕头作揖道:“我锁与不锁倒没要紧,真人颈上的炼条,无论如何得求你除下来。”捕头冷冷的道:“那可不行,这案的要犯就是这个妖人,我担不起这重大的干系。不但铁链不能除下,并得加上手铐,在路上才不怕他逃跑。”旋说旋回头向一个捕快使了使眼风。那捕快即凑近广德真人,从袖中取出一副铁手铐来;旁边的捕快,帮着将广德真人两手捉住。

  广德真人笑容可掬的说道:“不用费事,套上去就是了。我犯了谋反叛逆的大罪,是免不了要套这东西的。”随将两手向前伸直,任凭捕快把铁铐套上了。曾彭寿这时正咬着成章甫的耳根,嘱托些紧要的话,捕头不容耽搁,逼着就走。曾彭寿隐隐听得刘氏在里面哭泣的声音,惟恐哭得自己老母知道,惊骇忧伤,于衰病之体不利,要求捕头许可到里面安慰一番。捕头不肯,只得听凭众捕快推拥出门。

  走不上一、二百步,迎面就遇着几个手擎香烛的人,立在路旁。那几个人看见广德真人上了刑具,被众捕快推拥着走,都现出很惊怪的神气,也没有一人敢上前追问缘由,只一个个忙将手擎的香烛往地下掷了。曾彭寿见了这情形,料知必是来广德真人跟前求药的,也不在意。

  又走了一会,已近白塔涧的白石宝塔了。忽听得远远的有锣声响亮,接着就起了一阵呼号的声音;但距离得远,听不出呼号的甚么。一处锣声响后,跟着就有三、四处的锣声响,也是一般的呼号。心里正自有些觉得奇怪,捕头已在前面立住脚,回身向众捕快说道:“诸位兄弟当心点儿,这声音来得好蹊跷,敢莫是纠众前来劫犯的?且把姓曾的刑具上起来。”

  那些捕快听了,各人脸上都露出惊慌的神气,抖出铁链,仍将曾彭寿锁好。各人都亮出单刀铁尺,准备厮杀的模样。捕头见大家都已了,才在前面引着急走。刚走近白塔底下,四面的锣声和呼号的声音,已渐渐的包围会合拢来了。捕头又停了步,向左右前后看了看地势,说道:“我们不能再向前走了,此地有这宝塔竖着,我们立在宝塔下面,免得四面受敌。把差使锁在宝塔上,即算是来劫抢的,也难得手些儿。”

  捕头的话才说出,大家七手八脚的,将锁广德真人、曾彭寿二人的铁链穿过宝塔的石门锁住。曾彭寿也料知是地方人曾受过真人恩惠的,得了这消息不服气,纠众前来救真人和自己的,心里不由得高兴起来。只是看广德真人的面色,却像十分着急,不似初出门时的谈笑自若了。

  正在这慌乱的当儿,塔顶上猛然发出了一声大吼,如晴空放了个霹雳一般。随着那吼声,苍鹰扑兔也似的扑下三条大汉来;每人放出一对流星,与六个大车轮彷佛,呼呼的向众捕快打去。那些捕快的单刀铁尺虽都已亮了出来,然那里有他们施展的余地?一碰着流星索,就被绕得把握不牢,破空飞到数丈以外去了。只打得那些捕快,倒的倒,逃的逃!

  四下里呼号之声,又已抄围过来,果是地方人闻风前来搭救广德真人和曾彭寿的。见众捕快抱头鼠窜,不由分说的,抓住便打。身体灵便、脚步迅速的,就逃出了重围;笨滞些儿的,都被打得奄奄一息。地方人见所有的捕快,除几个已打得半死,倒在地下不能动弹的而外,其余都已逃跑得无影无踪了,才齐集在白塔之下,向广德真人叩头。

  此时曾彭寿和广德真人锁在白塔上的铁链,都已被那三个使流星的少年拉断了。曾彭寿心里很感激那三个少年,正想请问三人姓名,并致谢一番;无奈这时从四面包围拢来相救的乡民太多,拥挤了一大堆,竟不见有那三个少年在里面。

  只见广德真人对着许多叩头的乡民叹道:“虽承你们大家的好意,将我二人从捕快手里救了出来,只是这乱子却益发闹大了。你们要知道,我二人并没有犯罪,到桃源县不过三言两语,就说明白了。于今经你们这般一打一救,又死伤了这好几个捕快;在此不但曾家逃不了这灭门之祸,便是你们的身家性命,只怕也因此不能保全。”

  乡民中有些明白事理的,听了这话着慌起来,只惊得面面相觑。曾彭寿也顿时觉悟了,向众乡民问道:“刚才有三位年龄很轻、手使流星的人,从白塔上跳下来的,是那三位?我一时不曾认明面貌,请大家指点出来。”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回说不知道。

  曾彭寿彷佛看见那三个少年的装束,都是短衣窄袖,包头草履,俨然武士的模样。细看众乡民中,没有一个像那种装束的人,心里就很觉得奇怪。只得再问道:“敲锣邀集诸位来相救的,是那几位呢?”众乡民见问,也都回头寻觅手里提了铜锣的人;但是各人手中全是锄头、扁担一类的农具,临时拿了当作兵器使用的,没一个提了铜锣的。

  即有一个乡民说道:“我们正在田里做功夫,并不知道有捕快来曾家捉拿仙人的事。忽然听得有锣声响亮,我们停了工看时,只见一个穿黑衣黑裤、脚套草鞋的后生,一面敲着锣飞跑,一面口里大声喊道:“哎呀!大祸来了呀!救我们性命的活神仙,在曾百万家里被捕快捉去了呀!受过活神仙恩典的人,快去救活神仙呀!”

  “在田里做功夫的人,都跳上来跟着向这里飞跑,越跑跟的人越多。才跑过这山嘴,就看见十来个捕快,向大路上逃走。那敲锣的喝一声打,也不知是些甚么人打手,一会儿就打得倒的倒了,逃的逃了。我们也没留心看那个敲锣的,不知此刻到那里去了?”

  这人说毕,接着又两三个人说所见敲锣的情形也是和这人一样。曾彭寿此时如堕五里雾中,摸不着是怎么一回事。广德真人举手挥着大众说道:“你们上了奸人的当了,快些回去各安耕作。这番的祸事,本是因我而起,我应一身在这里承当;你们须听我的话,以后万不可多管闲事。你们要知道那句‘贫莫与富斗,富莫与官争’的俗语。快去,快去!你们都不是当得起风浪的人。”

  众乡民中有一个衣服整齐些儿的人,出头问广德真人道:“真人与曾百万家,都不仅没有犯罪,并是救我们这一方疾病困苦的福星;桃源县为甚么要打发这些捕快来捉拿呢?真人具广大神通,远近百数十里的人,无不知道;怎么听凭那些如狼似虎的捕快肆行无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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