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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回 壁上留诗藏头露尾 筵前较技斗角钩心(2)


  然而柳迟入店后的种种举动,他都随时在那里窥着的。所以,那一晚在宴饮的时节,那鸟大汉在院子中叫喊,以及镖未出手,自己先行栽倒的等等情节,都一一瞧在眼中,并连这鸟大汉是如何的一种来意,他都有些猜料到的。

  不过,在那大汉中了暗器遁去以后,忽又从尾上跳跃下一个少年来,倒又使他暗中吃上一惊,但他所惊的,并不是在这少年的来得兀突,而在这少年的面貌,为何生长得如此的俊美。经他细细的一注意,方瞧出是女子乔装了的。后来,再一偷听到那美少年所说的一番言语,并暗窥到那美少年种种的举动,不禁恍然大悟道:“这不就是黎一姑所化装的么?我险些儿也给他蒙过了!”

  这一来,倒又把柳迟痛恨了起来,倘不是柳迟在前面冒充着他,这一番艳福,不是该归他所享受的么?比见黎一姑邀柳迟前去拜山,并以一个搬指交给柳迟作信物,显然有委身于柳迟的一种意思,更使他怒火中烧,气恼得什么似的,几经他在心中盘算着,方决定了,当柳迟前去拜山的时候,自己仍跟随了在一起走,并要当着黎一姑的面,想法把那搬指盗了来。自己能够这么的一显弄本领,那时候还怕美人几不十分的倾心于他么?

  他把这个主意想定,觉得很是快乐,便安然的睡了去。到了第二天,柳迟抄着小路,前往青牛山拜山,他当然追蹑在后,只因十分留心,所以没有给柳迟觉察到。只有一桩:柳迟的前往拜山很是光明正大,所以乘了那老者的一艘小船前往。他却带上鬼祟的性质,生怕给人瞧见,不敢公然唤渡,直待至黄昏人静之际,方游过这条湖去,又偷偷的掩入了水寨中。

  幸仗他的水陆二路工夫,都是十分了得,居然过了一关又一关,早已平安无事的,来到大寨之前。又给他捉着了两个巡更的小喽啰,在小喽啰口中,知道了这假冒者正住在那宾馆之中。他便把这两个巡更者捆缚起来,并絮住了他们的口,掷在树荫之下,方一个人前去行事。等到已是得了手,故意又把柳迟的被掣上一掣,让他惊醒过来,然后自己方走,这又是一种显弄本领的意思呢!

  不料,这时黎一姑也恰恰打外面回来,倘然真的向他追了去,虽不见得便能把他擒捉住,然当场必有上一番厮杀。谁知黎一姑竟当他是一个小毛贼,不屑和他交得手,轻轻的放他走了去。于是,他一出得险地,也就向着白马山而来了。

  白马山的李大牛,以前曾和他见过面的,见了他的到来,当然十分欢喜。一壁又带着惊讶的神情,向他问道:“你是打那条路走的?据我所派出去的一般小喽啰回来报告,说你昨日打从那家客店出来以后,好似失了踪的一般,我们正在惊疑不定呢!”

  他听了,不觉哈哈大笑道:“他们这一般人始终没有注意到我,怎知道我失踪?他们所报告给你听的,大概是别一个人的行踪,恐怕是与我无关的罢!”

  这一说,倒说得李大牛怔住了半晌,方又问道:“这是什么话?我教他们沿途留心着的,只有你一个人,怎么又会误缠到别一个人的身上去?”

  他又大笑道:“哈哈,老大哥,你真好似睡在梦中一般了,你不知道,像我这么一个无名小卒,还有人沿途冒着我的名儿呢。你想他们都是不认识我的,怎又弄得清楚这一件双包案呢?”

  李大牛不免更是惊诧道:“怎么还有冒名的人?我真一点儿也不知道。”当下,他便把沿途一切的情形,约略说上一说。李大牛方始恍然大悟。他便又把这碧玉搬指取了出来,说道:“这冒名的人,已往青牛山寨中去了,我也跟着他同去了一遭。这就是我在那里得来的一件胜利品呢!”

  李大牛一听,凝目把这碧玉搬指望上一望,现着惊诧的神气,向陈达问道:“这不是从黎一姑那里得来的么?我听说黎一姑随身佩带着这么一件东西,是他父亲的遗物,留给他作为纪念品的,遇着可意的人儿便不妨拿来作为私订终身的一种表记。难道黎一姑已看中了你这一表人才,把这宝物赠给你作为表记么?”

  陈达又笑着点点头道:“你这话虽不中,也不远矣了。大概这件宝物既能归我所有,这个美人儿也不久就能为我所拥有罢!”他这话一说,不免引得李大牛深深的向他瞧视一眼,暗地似乎耽上了一种心事。

  他这种心事,倒也不难猜度而得的。原来他所最最畏惧的,就是这青牛山寨的黎一姑,所以要千方百计的,把这陈达请了来,作上自己的一个帮手,也就是为了这个缘故。如今这陈达倘然竟搭上了黎一姑,那他不助自己,而反助黎一姑,乃是显而易见的事,不是反有揖盗入室之嫌么?

  一壁却又装着满脸笑容,赶紧的说道:“这倒是很可贺的一桩事,我想邀集了全寨的头目,好好的为你称庆一番呢!”

  等到筵席摆上,正在欢饮之际,忽有小喽啰来报:有一个姓柳的前来拜山,并指名要见新到山寨的陈寨主。陈达就知定是柳迟来了,不禁笑道:“这厮原来姓柳,他倒已是把我打听得一个清楚,夹屁股就赶了来了。好,就请他进寨来罢。”一壁便也起身相迎。

  两下见面之下,谁知竟是非常的客气,一个赶着行礼,一个也赶着还礼。比及行礼已毕,大家仰起身来,方在陈达的身上,发见了柳迟的足印;而柳迟的袜上,也发见了陈达指头的影痕。不觉默喻于心,相视一笑。

  李大牛虽立在陈达的身旁,却一点儿也没有知道;只顾把柳迟当作一位贵客,尽向着里边让。一到厅上,他便又笑吟吟的说道:“不知柳兄远来,未曾备得酒席。不嫌这是残肴,就请坐上来饮啖一会,等晚上再专诚奉请罢。”

  柳迟倒并不客气,只把头微微一点,即在李大牛所向他指点的那个席位上坐下。但是屁股刚一坐下,只闻得格列的一声响,一具很坚厚的楠木的椅子,竟给他坐坍了!这在柳迟,明明是有上一种卖弄本领的意思,小小的用上一点功劲,就把这楠木椅子弄坍了。可怜这李大牛,却还是蒙在鼓里,一点儿也不明白,反连声的责骂着小喽啰,说他们办事怎么竟如此的不留神,把破坏不坚的椅子,拿出来给客人们坐,倘然把客人跌上一大跤,这还了得么?陈达却只是在旁边冷笑着。

  这时候,挨骂的小喽啰们,早又另换了一把椅子来,虽也是楠木的,却比先前的那一把,更坚厚得多了。但是奇怪,柳迟的屁股,刚和这椅子作上一个接触,复闻得格列的一声响,这椅子又是坍坏了!这一来,李大牛也明白过来,知道这是来客故意这般的做作,要在他们面前卖弄上一点本领的,倒又愣着在一旁,弄得没有什么方法可想!

  但陈达在这时候,再也不能在旁边冷眼瞧着了,只向厅外的庭中瞧得一眼,早已得了一个主意。即见他不慌不忙的向庭中走了去,跟着就把一个很大的石鼓儿,一手托了进来。这石鼓儿看去怕不有二三百斤重,他托在手中,却面也不红,气也不喘,好像没有这回事一般。进得厅来,很随意的一脚,即把地把已坍坏了的楠木椅子,踢至数丈之远,为墙壁所挡靠住了。但墙壁受不住这般大的一股激力,早有些个粉垩,纷纷从上面落下。

  陈达却就在这当儿,将身微偻,用手轻轻的一放,这石鼓儿,便端端正正的放在席面前了。一壁含着微笑,向柳迟说道:“刚才的那两把椅子,委实太不坚牢了,竟经不起阁下这重若泰山的身躯一坐。如今没有方法可想,只好端了这石鼓儿,委屈阁下坐一下,倘然再要坍坏的话,那兄弟也就没法可想了!”

  这明明是含有讥诮的意味,以报复他的故意使刁。柳迟那有不理会之理?也只有谦谢的分儿,心中却在那里暗想:“这小子倒真可以!我不过要在他们的面前献上一点本领,作上一个示威的运动,不料他献出来的本领,倒比我更高一步了。这我此后倒要步步小心,倘变成了鸿门宴上的沛公,弄成来得去不得,那才是大笑话呢!”

  于是,大家又相将入席。酒过三巡之后,忽有一件东西,从梁上掉落下来,恰恰坠落在肴菜之中,细看,却是一根小小的稻草儿。

  李大牛见了,不觉笑道:“好顽皮的燕子儿,竟把这样的东西,来奉敬嘉宾了,未免太寒蠢一点罢。”细听,果有燕子呢喃的声音发自梁上,怕不是他们闹的顽意儿。这时候,柳迟倒又忘记了自己警告自己小心一点儿的那句说话,痒痒然的,又想在他们的面前,献弄上自己的一点绝技了。

  原来他的身子,近年已练得同猴子一般的轻捷,蹿高落下,不算得什么一回事的。只见他仰起头来,向着梁上一望,含笑说道:“果然是头顽皮的燕子,在向着我们开玩笑。但我自问顽皮的本领,倒也不下于人,颇想捉着了它们问上一声,究竟谁是比谁会顽一些呢?”

  不知柳迟捉得了这头燕子没有?且待第一百五十八回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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