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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回 谭曼伯卖友报私嫌 黄石屏劫牢救志士(3)


  那里知道屈蠖斋当日派遣他的时候,已提防他不努力工作,或因不谨慎陷入官厅的罗网,随即加派了两个会员,也去那地方。一面在暗中侦察谭曼伯的举动,一面暗中保护,万一失事,也有人回来报信,以便设法营救。谭曼伯既是还不曾前赴目的地,对于那地方各种与革命运动有关的事情,不待说是毫不知道,反是屈蠖斋因早得了那两个会员的报告,很明了各种情形,谭曼伯凭空捏造的报告,怎能哄骗得过去呢?

  当下屈蠖斋看了这篇不伦不类的报告,不由得心中忿恨,将谭曼伯叫到面前,故意一件一件的盘问。谭曼伯那里知道屈蠖斋有同时派人侦察的举动,还想凭着一张嘴乱扯,只气得屈蠖斋拍着桌子骂道:“你知道我们此刻干的是什么事么,这种勾当也能由你虚构事实的吗?你老实说出来,你简直不曾到那地方去,我早已侦缉明白了,你究竟躲在什么地方,混了这些日子?领去的款项,如何报销?你不是新入会的人,应该知道会中的纪律,从实说来,我尚可以原谅你年轻,希望你力图后效;若还瞒着不说,我便要对你不起了,那时休得怨我!”谭曼伯以为自己在么二堂子里鬼混的事,没有外人知道,料想屈蠖斋纵精明,也找不着他嫖的证据,那里肯说!一口咬定所报告的是真情实事。屈蠖斋气忿不过,也懒得和他多费唇舌,一张报告到东京总会,请求开除谭曼伯的会籍,两星期后指令下来,谭曼伯的会籍果然开除了。

  谭曼伯此时手中无钱,不但不能回东京去;便想回常熟原籍,也不能成行。屈蠖斋因他熟悉会中情形,恐怕他流落在上海,将于革命运动不利,复将他叫到面前,和颜悦色的说道:“你这次开除会籍,虽是由我呈请的,只是你是个精明人,素来知道我们会中的纪律;我今日既负责在此地工作,关系非常重大,对你违犯纪律的举动,不得不认真惩办。你应明白我对你绝无私人嫌怨,现在你的会籍既经开除了,自不便再支用公款,我只得以私人交谊,赠你四十块钱,作为归家的旅费,希望你即日动身回常熟去,万不可再在上海停留。”谭曼伯当时接了四十块钱,似乎很诚恳的感激,说了许多表示谢意的话,作辞走了。

  屈蠖斋以为他必是回常熟去了,想不到这日在亲戚家门口下车的时候,又遇了他,回头看他身上穿得倒很华丽,不好不作理会,只得点点头道:“你怎么还在这里,难道不回常熟去吗?”

  谭曼伯笑道:“我已去常熟走了一趟,因先父的朋友介绍,得了一件餬口的差事,所以回到上海来了。我前次荒唐,干了无聊的事,使老哥心里着急,又承老哥的盛情,私人赠我旅费;自与老哥离别以来,我无日不觉得惭愧,无时不觉得感激。有一次自怨自艾的整整闹了一夜,决心次日去求见老哥,要求老哥宽恕,予我以自新之路;不料一绝早跑去,老哥已经搬迁了,向那看管弄堂的人打听,他也不知道搬到什么所在。从此便无从探听,今日无意中在这里遇着,真使我喜得心花怒放,我于今正有一个极好机会,可以替会中出一番大力,以赎前大荒唐的罪孽,只苦寻不着老哥,不知老哥此刻可有工夫,听我把这极好的机会,述说一遍?”

  屈蠖斋见他说的诚恳,自不疑心他有什么恶念,遂据实说道:“此刻委实对不起,你瞧!这办喜事的人家,是我的亲戚,我是特来吃喜酒的;你既能悔悟前非,倘果能从此改变行径,以你的聪明能力,何愁干不出绝大事业?我和你今晚七点钟在青莲阁见面罢,有话到那里去谈。”谭曼伯连说很好很好。屈蠖斋回身挽了张同璧的手,同走进亲戚家去了。

  他这家亲戚,是个生意中人,很有点儿积蓄,这日为儿子娶媳妇,来了不少的男女贺客。屈蠖斋虽和这人家是亲戚,并且也是以经商起家,只是因屈蠖斋是个漂亮人物,又是一个出洋的留学生,夫妻两个的人品知识,都高人一等,这亲戚家也特别的殷勤招待。主人夫妇陪着他夫妻俩谈话,一会儿外边爆竹声响,西乐中乐同时奏曲,新妇花轿已进门了,傧相立在礼堂高声赞礼。屈蠖斋瞧热闹,和张同璧走出礼堂来,只见礼堂两厢,挤满了男女老幼的来宾;四个女傧相等媒人开了花桥门,一齐把花枝也似的新妇,推推拥拥的捧出轿来。

  屈蠖斋定睛看了新妇几眼,对张同璧笑说道:“新妇的姿首不错,你看他眉目面貌,不是很像如如师么?”张同璧瞟了屈蠖斋一眼摇头说道:“快不要这么随口乱说,人家听了不痛快。”

  屈蠖斋正待回答,忽见一个男子急匆匆的,双手分开众人,挤到屈蠖斋面前说道:“屈先生,对不起你,请你同我去救一家人的性命罢!”屈蠖斋听了这句突如其来的话,自然摸不着头脑,愕然望着那人说道:“你是那里来的?姓什么?我不认识你,无端教我去那里救谁的性命?”

  那人表现出非善意的笑道:“屈先生当然认不得我。我是西门路沈家的亲戚,我姓王。屈先生前日在沈家闲谈几句话不打紧,害得沈家大太太和姨太太日夜吵闹不休。昨夜姨太太气急了,吞生鸦片烟寻死,直闹到天明才救转来。大太太因受了老爷几句话,也气得吊颈。于今一家人简直闹的天翻地覆,沈老爷急的没有办法,只好打算请屈先生前去,把前日所谈的话,向姨太太大太太说明一番,免得他们闹个无休歇。”屈嫂斋道:“我在沈家并没说什么话,使他家大小不和,请你回去,我夜间有工夫就到沈家去。”姓王的还待往下说,屈蠖斋已挥手正色说道:“你走罢,这里不是我的家,是我的亲戚家,此刻正在行结婚礼的时候,不要在这里多说闲话罢。”

  姓王的没得话说,刚要退出,忽从门外又挤进两个蛮汉,直冲到屈蠖斋前面,一边一个将屈蠖斋的胳膊揪住高声说道:“人家因你几句话,闹出人命关天的大乱子来了,你倒在这里安闲自在的吃喜酒,情理上恐怕有些说不过去。走罢!同到沈家去说个明白,便没你的事了。”屈蠖斋急得跺脚!恨不得有十张口辩白,但是来的这两人,膂力极大,胳膊被扭住了,便不能转动;连两脚在地下都站立不牢,身不由主的被拉往外走。

  张同璧不知道自己丈夫在沈家说错了什么?满心想对来人说,等待吃过喜酒再去,无奈来人气势凶猛,竟像绝无商量余地的样子;加以来人的举动很快,一转眼的工夫,屈蠖斋已被扭出大门去了。主人及所有来宾,都因不知底细,不好出头说话。张同璧毕竟是夫妻的关系不同,忍不住追赶上去;赶到大门口看时,只见马路上停着一辆汽车,三个人已把屈蠖斋拥上汽车,呜的一声开着走了。

  张同璧知道步行追赶是无用的,折身回到亲戚家,对一般亲友说道:“西门路沈家和屈蠖斋虽是要好朋友,彼此来往亲密;只是他家大小素来不和,吵嘴打架的事,每月至少也有二十次,算不了什么大事。我蠖斋说话从来异常谨慎,何至因他几句闲话,就闹出人命关天的大乱子来?我觉得这事有些可疑。沈家我也曾去过多次,他家当差的我认识,刚才来的三人,我都不曾见过;并且来势这么凶恶。沈家没有汽车,不见得为这事特地借汽车来接,我委实有些放心不下,得亲去沈家瞧瞧。若真是沈家闹什么乱子,我去调和调和也好。”亲友中关切屈蠖斋的,都赞成张同璧赶紧去。

  张同璧慌忙作辞出来,跳上黄包车,径向西门路奔去。到沈家一问,不但屈蠖斋没来,大太太和姨太太并没有吵嘴寻短见的事。这一来把张同璧急慌了,只得仍回到亲戚家,向一般关怀的亲友,说了去沈家的情形,即托一般亲友帮忙援救。当下有主张报告捕房的,张同璧以为然,便亲去捕房,自己并向各方探听。倒很容易的,就探听得当时三人将屈蠖斋拥上汽车,直驶到法租界与中国地相连之处;汽车一停,即有十多个公差打扮的人,抢上前抖出铁链,套上屈蠖斋的颈项,簇拥到县衙中去了。

  张同璧探得了这种消息,真如万丈悬岩失足,几乎把魂魄吓出了窍!随即带了些运动费在身边,亲到县衙探望,对门房衙役牢头禁卒都送了不少的钱。这些公门中人,没有不是见钱眼开的。不过这番因案情重大,县知事知道屈蠖斋的党羽极多,恐怕出意外的乱子;特地下了一道手谕,无论何人,不许进监探望,并不许传递衣物及食品,故违的责革。既有了这一道手谕,任凭张同璧花钱,得钱的只好设辞安慰,说这两日实因上头吩咐太严,不敢作主引进监去,过两三日便好办了。张同璧无可奈何,只得打听了一番屈蠖斋进衙后的情形,回家设法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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