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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回 班诺威假设欢迎筵 黄石屏初试金针术(6)


  秦鹤岐还没回答,那挂号的老头已走近秦鹤岐身边,低声说道:“老先生就下来了,请你略等一会儿。”随即就听得楼梯声响,一个年约六十来岁,身穿蓝色团花草本小羔皮袍,从容缓步,道貌岸然的人,从后房走了进来。秦鹤岐忙起身迎着带笑道:“对不起,惊动老先生,我这位北方朋友,胸脯以下昨日整整痛了一夜;痛时四肢冰冷,汗出如水,实在忍受不了,我特介绍到这里来,求老先生提前给他瞧瞧。”说毕回顾霍元甲道:“这就是黄石屏老先生。”霍元甲此时正痛得异常剧烈,只得勉强点头说道:“求黄先生替我诊察诊察,看是什么原由,痛的这般厉害。”

  黄石屏就沙发旁边椅上坐下,诊了两手的脉,看了看舌苔说道:“肝气太旺,但求止痛是极易的事;不过这病已差不多是根深柢固了,要完全治好,在痛止后得多服药。”一面说一面望着秦鹤岐道:“这脉你曾看过么?”秦鹤岐道:“因看了他的脉才介绍到遍里来。”黄石屏已取了一口金针在手说道:“我觉得他这脉很奇怪,好在两尺脉很安定,否则这病要用几帖药治好,还很麻烦呢!”

  霍元甲自信体格强健,听了这些话,毫不在意;眼看了黄石屏手里的金针,倒觉奇怪,忍不住问道:“请问黄老先生,我这病非打针不能好么?”黄石屏笑道:“服药一样能治好,只是药力太缓,足下既是痛的不能忍受,当然以打针为好;足下可放心,我这针每日得打一百次以上,不但无危险,并绝无痛楚,请仰面睡在沙发上。”霍元甲只好仰面睡了。

  黄石屏将衣服撩起,露出肚皮来,就肚脐下半寸的地方下针。刚刺了一下,忽停手看了看针尖,只见针尖倒转过来了。即换了一口针,对霍元甲说道:“我这针打进去,一点儿不痛,你不要害怕,用气将肚皮鼓着,皮越松越好打。”霍元甲道:“我不曾鼓气,皮肤是松的。”黄石屏又在原处刺下,针尖仍蛮了不能进去,便回头笑问秦鹤岐道:“你是一个会武艺的人,难道你这位朋友也是一条好汉么?”秦鹤岐笑道:“老先生何以见得?”黄石屏道:“不是武艺练成了功的人,断没有这种皮肤。第一针我不曾留意,以为他鼓着气;第二针确是没鼓气,皮肤里面能自然发出抵抗的力量来,正对着我的针尖,这不是武艺练成了的,如何能有这种情形?”

  秦鹤岐哈哈大笑道:“老先生的本领,毕竟是了不得!我这朋友不是别人,就是现在张家花园摆擂台的霍元甲大力士。”黄石屏道:“这就失敬了。若是早说给我听,我便不用这普通的针,怪道他的脉象非常奇怪。”说时从壁柜中取出一个指头粗,七寸来长的玻璃管,拔开塞口,倾出一根长约六寸的金针,就针尖审视了一阵。

  秦鹤岐凑近前看了说道:“这针和方才所用的不是一样吗?”黄石屏道:“粗细长短都一样,就只金子的成色不同,普通用的是纯金,这是九成金,比纯金略硬。”霍元甲问道:“这么长一口针,打进肚子里面去,不把肠子戳破了么?”黄石屏笑道:“岂但肚子上可以打针,连眼睛里都一样的可以打针。”

  霍元甲见黄石屏用左手大指,在肚脐周围轻按了几下,觉得有蚂蚁在脐眼下咬了一口似的,黄石屏已立起身来。霍元甲问道:“还是打不进去吗?”黄石屏道:“已打过了,不妨起来坐着,看胸脯下还痛也不痛。”霍元甲立时坐起,摸了摸胸脯,站起身来,将身体向左右扭转了几下,连忙对黄石屏作揖笑道:“竟一点儿不觉痛了,真不愧人称神针。但不知打这么一针,还是暂时止痛呢,还是就这么好了。”黄石屏道:“我刚才不是说过吗?照霍先生的脉象看,要止痛是很容易;所怕就在心境不舒,或者时常因事动了肝气,便难免不再发。”霍元甲心里虽相信黄石屏的针法神妙,只因平日总自觉是强壮的体格,胸脯下的痛苦既去,又见黄石屏已接着替旁人诊病,便不再说求诊的话了。

  黄石屏走到一个年约四十多岁,满面愁苦之容的人跟前,问他什么病?这人用左手指点着右臂膊说道:“我这臂膊已有两年多不动弹了,也不痛也不疗,也不红肿;要说失了知觉罢,用指甲捏得重了,也还知道痛,服了多少药,毫无效验,不知是什么病?”黄石屏听了,连脉也不诊,仅捋起这人袖口,就皮肤上看了一眼,即拿出针来,用左手食指在这人右肩膀下按了几下;按定一处,将针尖靠食指刺下,直刺进五寸来深,并不把针抽出,只吩咐这人坐着不动,又走近第二人身边诊病去了。霍元甲问秦鹤岐道:“这人的针为什么留在里面不抽出来,在我肚子上彷佛还不曾刺进去就完了。”

  秦鹤岐道:“这个我也不明白,大概是因为各人的病状不同,所以打针的方法也有分别。你瞧他身上穿着呢夹马褂,羊皮袍子,里面至少还有夹衣小褂,将针打进去五寸来深,一点儿不费力气;你肚皮上一层布也没有,下了两口针,直到第三口九成金的针才打进去,即此可见你这一身武艺真是了得!”霍元甲正在谦逊,忽见这人紧蹙着双眉喊道:“老先生,老先生,这针插在里面难受得很,请你就抽出来好么?”

  黄石屏点头笑道:“要你觉得难受才好,你这种病,如果针插在里面不难受,便一辈子没有好的希望;竭力忍耐着罢,再难受一会子,你的病就完全好了。此时抽出来,说不定还要打一次或两次。”这人无法,只好咬紧牙关忍受,额头上的汗珠,黄豆一般大的往下直流,没一分钟工夫又喊道:“老先生,我再也不能忍受了,身体简直快要支持不住了,请快抽出来罢。”黄石屏即停了诊视,走到这人跟前,将针抽了出来,这人登时浑身发抖,面色惨白,不断的说:“老先生怎么了,我要脱气了。”黄石屏道:“不妨不妨,你若觉得头脑发昏,就躺在沙发上休息休息。”

  当下掩扶这人到沙发上躺下,霍元甲秦鹤岐都有些替黄石屏担忧,恐怕这人就此死了。在房中候诊的几人,眼见了这情形,都不免害怕起来,争着问黄石屏何以一针打成了这模样。黄石屏毫不在意的笑道:“这条臂膊,已有两年多不能动弹了,可见病根不浅。不到一刻工夫,要把他两年多的病根除去,身体上如何没有一点儿难过呢?这种现象算不了什么,还有许多病,针一下去,两眼就往上翻,手脚同时一伸,好像已断了气的模样;若在不知道的人看了,没有不吓慌的,因不经过这吓人的情形,病不能好。”

  黄石屏还在对这些候诊的人解释,这躺在沙发上的人已坐起身来喊老先生,此时的脸色,不但恢复了来时的样子,并且显得很红润了。黄石屏问道:“已不觉难受了么?”这人道:“好了好了。”黄石屏道:“你这不能动的臂膊,何不举起来给我看看!”这人道:“只怕还举不起来。”随说随将右手慢慢移动,渐抬渐高;抬过肩窝以后,便直伸向上,跟后落下,又从前面举起,一连舞了几个车轮,只喜得跳起来!跑到黄石屏面前,深深一揖到地道:“可怜我这手已两年多不曾拿筷子吃过饭,以为从此成为一个半身不遂的废人了,谁知还有今日?论理我应叩头拜谢。”黄石屏也忙拱手笑道:“岂敢岂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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