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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回 霍元甲谈艺鄙西人 孙福全数言惊恶道(1)


  话说农劲荪见问说道:“四爷不用忙,若没有更可气的事,我也不说险些儿把胸膛气破的话了。原来余伯华这个不中用的东西,完全上了人家的当,活活的把一个如花似玉的卜妲丽断送了。魏季深那个丧尽天良的东西,假意殷勤,做出十分关切他,尽力援救他的模样,其实是承迎方大公子和张知县的意旨,设成圈套,使余伯华上当的。余伯华若是个有点儿机智的人,就应该知道魏季深与自己并无深厚的交情;同学而兼同事的人,总理各国事务衙门里,至少也有几十人;何以有深交的来也不来,而没有深交的,却忽然来的这么诚恳,并且来的这么迅速,不是很可疑吗?魏季深本人既可疑,他托付的人倒可信吗?那书记既说卜妲丽的情形,分明是有意捏造这些话,好使他对卜妲丽绝望的,怎么可以信以为实呢?

  “他直到出衙门打听,才知道卜妲丽虽确是迁居在美领事馆,然无日不到天津县衙哭泣,出钱运动衙差狱卒,求与余伯华会面。怎奈张知县受了方大公子的吩咐,无论如何不能使他两人见面;知道见了面,就逼不出离婚字来了。美领事并没有羁押卜妲丽的行为,不过也与方大公子伙通了,表面做出保护卜妲丽的样子,实际也希望天津县逼迫余伯华离婚。卜妲丽不知道底蕴,还再三恳求美领事设法救余伯华,美领事若真出力援救,那有援救不出的道理。可惜卜妲丽年轻没有阅历,见理不透;余伯华写的离婚字,一到张知县手里,即送给方大公子,方大公子即送给美领事,美领事即送给卜妲丽看。卜妲丽认识余伯华的笔迹,上面又有指模,知道不是假造。当下也不说什么,回到他自己房里,一剪刀将满脑金黄头发剪了下来。写了一封礼抱怨余伯华不应该写离婚字的信,信中并说他自己曾读中国烈女传,心中甚钦佩古之烈女,早已存不事二夫之心;于今既见弃于丈夫,何能再眺颜人世?已拚着一死,决心绝食。可怜一个活跳跳的美女,只绝食了六昼夜,竟尔饿死了。”

  霍元甲托地跳了起来叫道:“哎呀!有这等暗无天日的事吗?余伯华出牢之后,何以不到美领事馆去见卜妲丽呢?”农劲荪道:“他何尝没去,只是他已亲笔写了与卜妲丽离婚的字,卜妲丽听说他来了,气得痛哭起来,关了门不肯相见,美领事也不愿意他两人见面。余伯华去过一次之后,美领事即吩咐门房,再来不许通报;因此第二、三次去时,倒受那门房的白眼。然也直到卜妲丽饿死后,传出那封绝命的信来,才知道他的节烈。此刻余伯华也悲伤得病在床褥,一息奄奄,你们看这事惨也不惨?”

  吴鉴泉道:“这事虽可怪余伯华不应该误信魏季深,但是方大公子和张知县伙谋,设下这种恶毒的圈套,便没有魏季深,余伯华也难免不上当。为人拚一死倒容易,拘禁在监牢里,陆续受种种痛苦,又在外援绝望的时候,要始终坚忍不动,却是很难。总之他们夫妻,一个是年轻不知世故的小姐,一个是初出茅庐,毫无权势,毫无奥援的书生;落在这一般如狼似虎,有权有势的官府手里,自然要怎么样,只得怎么样。余伯华若真个咬紧牙关不写那离婚字,说不定性命就断送在天津县监里,又有谁能代他伸冤理屈呢?”

  霍元甲点头道:“这话很对。余伯华若不肯写离婚字,方制台的儿子与张知县吃得住余伯华没有了不得的来头。脚镣手铐之外,说不定还要授意牢头禁卒,三日一小比,五日一大比的,将余伯华吊打起来;打到受不了的时候,终得饮恨吞声的写出来。怎么拗得过他们呢?这种事真气破人的肚子。农爷,你是一个有主意的人,有没有方法可以出出这口恶气。”

  农劲荪摇头道:“于今卜妲丽也死了,二三百万遗产已没有下落了,余伯华也已成为垂死的人了。无论有什么好方法,也不能挽救。只可恨我得消息太迟了,若在余伯华初进监的时候,我就得了消息,倒情愿费些精神气力,替他夫妻做一个传书的青鸟。一方面用惊人的方法,去警告陷害余伯华的人,那么或者还能收点儿效果。事后专求出气,有何用处呢?”吴鉴泉道:“事前能设法挽回,果然是再好没有的了。但是此刻若能设法使设谋陷害余伯华的人,受些惩创,也未始不可以惩戒将来,使他们以后不敢仗着自己有权有势,再是这样无法无天的,随意害人家的性命。”

  农劲荪慢慢的点着头道:“依你老兄有什么高见,可以惩戒他们?”吴鉴泉摇了摇脑袋笑道:“我们家属世代住在北首的人,不用说做,连空口说说都难。兄弟今日虽是初次登门,不应如此口不择言;只因久慕两位大名,见面更知道都是肝胆照人的豪杰,为此不知不觉的妄参末议。”

  霍元甲连忙说道:“兄弟这里是完全做买卖的地方,除了采办药材的人而外,没有闲人来往。不问谈论什么事,从来是在这房间里说,便在这房间完了,出门就不再谈论。老兄有话尽管放胆说,果有好惩戒他们的方法,我等有家室在北首的不能做,自有无家室的人可以出头。他们为民父母的人,尚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张胆的,陷害无辜良善;我们为民除败类,为国除奸臣,可算得是替天行道,怕什么?”农劲荪道:“四爷的话虽有理,但是为此事犯不着这么大做,因为事已过去了,就有人肯出头,也无补于事,无益于人。至于奸臣败类,随处满眼皆是,如何能除得尽?”

  吴鉴泉点头称赞道:“久闻农爷是个老成练达的豪杰,固是使人钦佩,霍四爷得了农爷这样帮手,无怪乎名震海内。兄弟在京听得李存义谈起了两位在上海定约与外国大力士比武的话,不由得异常欣喜。中国的武艺,兄弟虽不能称懂得,只是眼里却看的不少;各家各派的式样,也都见识过一点。惟有外国的武艺,简直没有见过,不知是怎样一类的手法。久有意想找一个会外国武艺的人,使些出来给我瞧瞧。无如终没有遇着这种机会。前几年在京里听得许多人传说,有一个德国的大力士,名叫森堂,是世界上第一个大力士;行遍欧美各国,与各国的大力士相比,没有一个是森堂的对手。这番到中国来游历,顺便在各大码头卖艺,已经到了天津。兄弟那时得了这消息,便打算赶到天津来见识见识。

  “有朋友对我说道:‘森堂既是到中国来游历,已到了天津,能够不到北京来吗?北京是中国的都城,他在各码头尚且卖艺,在北京能不卖艺吗?他送上门来给你看,何等安逸,为什么要特地赶到天津去看。’兄弟一听这话有理,就坐在京里一心盼望他来;每日往各处打听,看森堂来了没有。转瞬过了十多日,仍没有大力士来京的消息,很觉得诧异;一日遇了一个从天津来京的朋友,遂向他探问。据他谈起来,却把我笑坏了。他说半月前果有一个体魄极魁伟的红面孔外国人,带了一个中国人做翻译;还同着几个外国人,身体也都强壮,到天津来在外国旅馆里住着。登时天津的人,都传说德国大力士森堂来了,不久就有外国武艺可看;谁知过了几日,一点儿动静也没有。他们初来的一两日;街上随时都看见他们游行观览,三日以后,连街上都不见他们行走了。

  “又过了两日,才知道什么大力士,已在登岸的第四日,被一个卖艺的童子打跑了。原来那日森堂独自带了那个翻译,到街上闲游,走到一处,遇了一老一少两个人在空处卖艺,围了不少的闲人看热闹。森堂不曾见过的,自然要停步看看;他看了打拳使棍,似乎不明白是做什么。问那翻译,翻译是中国人,当然说得好听些;他听说这就是中国的武艺,不由得面上现出鄙薄的神气,复问在街上显武艺做什么?翻译说也是卖艺,不过不像外国卖艺的有座位,有定价。这类卖艺,看赀是可以随意给的,便不给一文也使得。森堂听了,即从口袋里取出皮夹来,抽了一张五元的钞票,交给翻译。

  “那翻译口里对森堂虽说得中国武艺很好,心里却也不把那卖艺的当人。用两个指头拈了那张钞票,扬给卖艺的童子看道:‘这里五块钱,是世界最有名的第一个大力士森堂大人赏给你的,你来领去,快向森堂大人谢赏。’那童子虽只有十四五岁,志气倒不小;森堂面上现出鄙薄的神气,他已看在眼里了,已是老大的不愿意,但不敢说什么。及见翻译这么说,才知道是世界第一个大力士,也就做出鄙薄的样子说道:‘我拿武替卖钱,谁要他外国人赏钱,我不要。’翻译见他这么说,倒吃了一惊,不好怎生说话。森堂听不明中国话,看童子的神情不对,忙问翻译什么事?翻译只得实说。森堂禁不住哈哈大笑,对翻译说了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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