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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回 碎石板吓逃群恶痞 撒灰袋困斗老英雄(3)


  李存义的话才说到这里,众族人中有一个大叱了一声,其余的也就跟着齐向李存义连连的喊叱。只叱得李存义虎眉倒竖,豹眼圆睁,大声吼着问道:“你们有话何不明说?是这般放屁似的叱些什么?”其中即有一人应声说道:“刘凤春承继的事,刘家同族的固是人人知道,不过毁继的事,也是人人知道;倘不毁继,何至两口子被驱逐到北京去学做翠花?在十年前已经驱逐出去了,于今忽然跑回来做孝子,这种举动,只能欺负死人,不能欺负活人。”

  李存义道:“这些话,我不是刘家的人,不和你们争论。刘凤春是不是在十年前曾被他承继的父亲驱逐,此刻他父亲已死了不能说话,但是他承继的母亲尚在;如果他母亲开口,说出不认刘凤春做儿子的话,刘凤春还赖在这里要做孝子,你们当族人的,尽管出头治刘凤春以谋夺遗产之罪。若他母亲已承认他是儿子了,便轮不到你们族人说话。”

  当下就有一个形像极凶恶的族人,伸拳捋袖的喝道:“放底!你是什么东西?轮不到我们当族人的说话,倒应该轮到你这杂种说话吗?这是我刘家的事,不与异姓人相干。你是识趣的,快滚出去,便饶了你,休得在这里讨死。”

  李存义听了这些话,心里自是忿怒到了极处,只是仍勉强按捺住火性,反仰天打了一个哈哈说道:“我本不姓刘,不能过问刘家的事,但是我看你们也不像是姓刘的子孙。谁也不知道你们是那里来的痞棍,假冒姓刘的来这里欺孤虐寡,想发横财。我老实说给你们听,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不给我李存义知道便罢,既是已给我知道了,就得看你们有多大的能为,尽管都施展出来。我素来是个爱管闲事的人,你们若仗着人多势大,想欺负凤春母子和我李存义,就转错念头了。专凭空口说白话,料你们是不肯相信的,且待我做个榜样给你们瞧瞧!”

  李存义当进刘家大门的时候,早已留神看到天井里,有一条五尺多长、一尺多宽、四寸来厚的石櫈,大概是暑天夜间乘凉坐的,看见这石櫈之后,心中便已有了计算了。此时说了这篇话,几步就抢到那石櫈旁边,并排伸直三个指头,在石櫈中间只一拍,登时将石櫈拍的哗喳一声响,成了两段;并拍起许多石屑,四散飞溅。众族人眼睁睁看了这种神勇,没一个不惊的脸上变了颜色!李存义乘势说道:“我看你们都做出要用武的样子,这是弄到我本行来了,你们自信身体比这石櫈坚硬,就请上前来尝尝我拳头的滋味。”

  其中也有两个年轻,略练了些儿武艺,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打算上前和李存义拚一下。却被年老的拉住了说道:“我们族间的家事,用不着和外人动武,我们且看他姓李的能在刘家住一辈子!”说罢如鸟兽散了。

  李存义这才一面帮着刘凤春办理丧葬,一面教刘凤春的母亲出名,具禀天津县控告那些掠夺财物的族人。凑巧遇着一个很精明的县官,查实了刘家族人欺凌孤寡的情形,赫然震怒,将那几个为首凶恶的拘捕到案,重责了一番;勒令将抢去的钱财器物,悉数归还,并当官出具甘结,以后不再借端到刘凤春家中滋事。此时刘凤春的武艺,虽赶不上李存义那般老到,然也有近十年的功夫,寻常拳教师,已不是他的对手了。就因从此须提防着族人来欺负的缘故,越发寒暑不辍的用苦功,不多时也在北方负盛名了。于今在北几省说起刘凤春,或者还有不知道的,只一提翠花刘三字,不知道的就很少了。

  李存义帮着刘凤春将家务料理妥当之后,因刘凤春不能实时回北京,李存义只得独自回天津;复到曲店街淮庆药栈,会见霍元甲,约定了次年去上海的日期,才回北京度岁。此时李存义在北京住家,有许多喜练武艺的人,钦佩他的形意拳功夫,一时无两,都到他家里来,拜他为师,从事练习,因此他的徒弟极多。不过从他最久、他最得意的徒弟,只有尚云祥黄柏年郝海鹏几个人。他自己是个好武艺的人,也就欢喜和一般会武艺的结交。

  北京是首都之地,这时还有些镖行开设着,武艺高强的,究竟荟莘的比较外省多些。凡是略有些儿名头的,无不与他有交谊,常来往,因此他家里总是不断的有些武术界名人来盘桓谈论。尤其是新年正月里,因有拜年的积习,就是平日不甚到他家里来的,为拜年也得来走一趟。

  这日来了一个拜年客,他见面认得这人姓吴名鉴泉,是练内家功夫的;在北京虽没有赫赫之名,然一般会武艺的人,都知道吴鉴泉的本领了得。因为吴鉴泉所练的那种内家功夫,名叫太极,从前又叫做绵拳,取缠绵不断及绵软之意。后人因那种功夫的姿势手法,处处不离一个圆字,彷佛太极图的形式,所以改名太极;相传是武当派祖师张三丰创造的,一路传下来,代有名人,到清朝干嘉年间,河南陈家沟子地方的陈长兴,可算得是此道中特出的人物。陈长兴的徒弟很多,然最精到最享盛名的,只有杨露禅一个。

  杨露禅是直隶人,住在北京,一时大家都称他为杨无敌。杨露禅传的徒弟也不少,惟有他自己两个儿子,一个杨健侯,一个杨班侯,因朝夕伺奉他左右的关系,比一切徒弟都学得认真些。只是健侯班侯拿着所得的功夫,与露禅比较,至多也不过得了一半。班侯生成的气力最大,使一条丈二尺长的铁抢,和使白蜡杆一般的轻捷。当露禅衰老了的时候,凡要从露禅学习的,多是由班侯代教。便是外省来的好手,想和露禅较量的,也是由班侯代劳。

  有一次来了一个形体极粗壮的蛮人,自称枪法无敌,要和露禅比枪。露禅推老,叫班侯与来人比试,那人如何是班侯的对手?枪头相交,班侯的铁枪只一颤动,不知怎的,那人的身体,便被挑得腾空飞上了屋瓦;脚立在瓦上,枪握在手中,枪头还是交着,如镖胶黏了的一般。那人就想将枪抽出也办不到,连连抽拨了几下,又被班侯的枪尖一震,那人便随着一个觔斗,仍旧栽下地来,在原地方站着。

  那人自是五体投地的佩服。就是班侯也自觉打得很痛快,面上不由得现出得意的颜色。不料杨露禅在旁边看了,反做出极不满意的神气,只管摇头叹道:“不是劲儿,不是劲儿!”班侯听了,心里不服,口里却不敢说什么,只怔怔的望着露禅,露禅知道班侯心里不服,便说道:“但说你不是劲儿,你心里不服么?”班侯这才答道:“不是敢心里不服,不过儿子不明白要怎么才算是劲儿?”杨露禅长叹道:“亏你跟我练了这么多年的太极,到今日还不备劲。”边说边从那人手中接过那枝木枪,随意提在手中,指着班侯说道:“你且刺过来,看你的劲儿怎样。”

  他们父子平日对刺对打惯了的,视为很平常的事。班侯听说,即挺枪刺将进去,也是不知怎的,杨露禅只把枪尖轻轻向铁枪上一搁,班侯的铁枪登时如失了知觉,抽不得,刺不得,拨不得,揭不得;用尽了平生的气力,休想有丝毫施展的余地,几下就累出了一身大汗。杨露禅从容问道:“你那枪是不是劲儿?”班侯直到这时分才心悦诚服了。吴鉴泉的父亲吴二爷,此时才十八岁,本是存心要拜杨露禅为师,练习太极的,无奈杨露禅久已因年老不愿亲自教人,吴二爷只得从杨班侯学习。杨班侯的脾气最坏,动辄打人,手脚打在人身上又极重;从他学武艺的徒弟,没一个经受得住他那种打法,至多从他学到一二年,无论如何也不情愿再学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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