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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回 偷宝剑鼓楼斗淫贼 飞石子破庙救门徒(1)


  话说陈广泰见张燕宾说,两个袖弯上的纽扣,用处很大,心中兀自不能理会,随口问道:“你且说有什么大用处。”张燕宾笑道:“这不是一件很容易明白的事吗?这种行头的尺寸,是照各人身体大小做的。你看这衣的腰胁袖筒,不都是小得很吗?只是腰胁虽小,因是对襟,有纽扣在前胸;所以穿在身上,弯腰屈背,不至觉得缠绊难过。至于两只衣袖,是两个圆筒;若不照臂膊的大小,大了碍手,小了穿不进。就是照臂膊的尺寸,而两个圆筒,没有松坏,两膀终日伸得直直的,便不觉怎么;但一动作起来,拐弯的地方,没有松坏,处处掣肘。不是穿了这衣服在身上,反被他束缚得不能灵便了吗?”陈广泰也笑道:“原来是这么一个用处,怪道这衣服,名叫夜行衣靠,就是靠皮贴肉的意思。”

  说时,脱了身上的衣服,换了绢衣,照张燕宾的样,装束停当了,外面罩上长衣,陈广泰的容貌,虽不及张燕宾生得标致,风度翩翩,然而五官端正,目秀眉长,俗语说得好,“三分人材,七分打扮”,看了张燕宾的漂亮衣服,穿着起来,对镜一望,几乎连自己不认识自己了。张燕宾道:“我们趁黄昏时候进城,你尽管大着胆跟我走,一点儿不用害怕,绝不会有人,能认得出你。”陈广泰点头道:“我害怕什么,到了县衙里大堂上,一个揿住我的头,一个按住我的脚,我尚且说走就走了,于今自由自在的,又有你这么一个好帮手,料想广州城里,没有能奈何你我的人,我们就此走罢。”

  张燕宾道:“话虽如此说,不过你黑夜到人家行事,这番是初次,此种事,很有些奇怪,不问这人的本领有多高大,胆量有多粗豪,初次总免不了有些怯怯的,好像人家已预先防备了,处处埋伏了人,在那里等候似的,一举一动都不自如起来,便是平常有十分本领的,到了这时,至多只使得出六成了。甚至还没进人家的屋,那颗心就怦枰的跳起来,自己勉强镇摄,好容易进了里面,心里明知道这人家,没一个是我的对手,他们尽管发觉了,也没要紧,然身上只是禁不住,和筛糠一般的只抖。若听得这家里的人,有些响动,或有谈话的声音,更不由得不立时现出慌乱的样子。这是我们夜行人,初次出马的通病,少有能免得掉的。不过我事先说给你听,使你好知道,这种害怕,并没有妨碍,不要一害怕,就以为是兆头不好,连忙将身子退了出来,这一退出来就坏了。”

  陈广泰对于这一类的事,全没有研究,这时真是闻所未闻,听得一退出来就坏了的话,忍不住插嘴问道:“怎么退出来,倒坏了呢?更为什么害怕倒没有妨碍呢?”张燕宾道:“这种害怕,无论是谁,只有第一次最厉害,二三次以后,就行所无事了。第一次若因心里泛疑,无故退了出来,则第二次必然害怕得更厉害,甚至三五次以后,胆气仍鼓不起来,一旦真个遇了对手,简直慌乱得不及寻常一个小偷,只要第一次稳住了,能得了采,以后出马顺遂,自不待说。便是采头不好,第一次就遇了对手;但初进屋在害怕的时候能稳得住,对手见了面,彼此交起手来;初进屋害怕的心思,不知怎的,自然会没有了,胆量反登时壮了许多。这种情形,我曾亲自领略过,不是个中人,听了绝不相信。以为没遇对手,倒怕得厉害;遇了对手,胆量反壮起来,世间没有这种道理。”

  陈广泰听了,也觉没有这种情理,问张燕宾亲自领略的,是什么事?张燕宾笑道:“我初次经历的事,说起来好笑,那时我才得一十三岁,跟着我师傅,住在梧州千寿寺,这日来了一个山西人,是我师傅的朋友,夜间和我师傅对谈,我在旁边听得,说梧州来了一个采花大盗,数日之间,连出了几条命案,都报了官,悬了一千两银子的赏,要捉拿这个强盗,山西人劝我师傅出头,我师傅不肯,说多年不开杀戒,况事不关己,犯不着出头。我当时以为是我师傅胆怯,山西人曾对我师傅,说过那采花大盗藏身的地方,我便牢牢的记了,等到夜深,我师傅和山西人,都已安歇了,我就悄悄的偷了师傅的宝剑,瞒着师傅出寺,找寻采花大盗,一则想得那一千两银子的悬赏,二则想借此显显自己和师傅的名头。那个采花大盗姓郝,因他生得满脸瘢纹,江湖上人都称他为花脸蝴蝶郝飞雄,在梧州藏身的地方,是一个破庙的鼓楼上,除了师傅的朋友山西人之外,没旁人知道。”

  陈广泰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道:“山西人怎生能知道的呢?”张燕宾踌躇了一会说道:“你不是圈子里头的人,说给你听,倒没什要紧,若是外人,我说出来,就有妨碍。因为此刻郝飞雄还没有死,山西人求我师傅的事,没外人知道;这话一传扬出去,郝飞雄必与山西人翻脸,不是我害了山西人吗?山西人和郝飞雄,原是有些儿交情的朋友;那番一同到梧州来,打算劫一家大阔老的。不知为什么事不顺手,耽搁了几日。郝飞雄不能安份过日,每夜出外采花;山西人劝他不听,几乎弄翻了脸。

  “山西人的武艺,虽不是郝飞雄的对手,心思却比郝飞雄周密。见郝飞雄那么任性胡为,便存心除了这个坏蛋,替那些被强奸死去的女子伸冤。知道自己的本领不济,面子上就不敢露出形踪来;敷衍得郝飞雄绝不起疑,才暗地来求我师傅。以为我是个小孩子,在旁听了没要紧。谁知我年纪虽小,好胜的心思却大,那回若不是偷了师傅的宝剑在手,险些儿闹出大乱子来。千寿寺离郝飞雄住的破庙,有十四五里路,我初出寺的胆气极壮,什么也不知道害怕,一口气奔到离破庙只有半里路的所在,方停步,想就地下坐着,歇息歇息。谁知我的身体,才往地下一坐,猛听得脑后一声怪叫,接着呼呼的风响,只吓得我拔地跳了起来,手舞着宝剑,向前后左右乱砍。”

  陈广泰插口问道:“什么东西叫,什么东西响呢?”

  张燕宾笑道:“我当时不知道是什么,所以吓得慌了手脚。过了一会,才知道是两只猫头鸟,躲藏在一个枯树兜里面;我坐着歇息的地方,就在那树兜旁边。两只东西在里面听得响声,以为有人来捉牠,因此狂叫一声,插翅飞了。但是我那时虽已明明知道是一对猫头鸟,用不着害怕,然而一颗心,总禁不住枰怦的跳动,连我自己都不明白是什么道理。无论怎样的竭力镇静,终是有些虚怯怯的,不似出千寿寺的胆壮;彷佛觉得郝飞雄知道我去捉拿他,已有了准备似的。不过我那时想得那一千两赏银和扬名的心思很切,心里虽有些虚怯怯的,却仍不肯退回头。自己鼓励自己道:“郝飞雄并不是什么三头六臂,了不得的人物,又不是神仙,能知道过去未来,我既已瞒着师傅出来,若不能将淫贼拿住,不但不得扬名,外人反要骂我不中用。”有这么一鼓励,胆量果觉着壮了些,懒得再坐下来歇息,径奔到那破庙跟前。看庙门是关着的,即纵身上了房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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