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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疑案


  乙酉正月,明掌刑指挥许世藩奏会审僧人大悲事,略云:“臣等奉旨于初九会审大悲;供云系休宁人,父朱世杰,母吴氏。悲初在苏州出家,已卯岁,先帝封悲为齐王。壬午,到镇江银山寺,得见潞王。甲申四月,到无锡海会庵,潞王来与悲披红,认为一家。秋间,王使李承奉强悲探南京消息。十月,悲至都,住芙蓉庵。

  腊月二十一日,到清江湾,见王船偶书活佛潞王钦差皇帝封条贴船头。明日,住张道人家,又明日,被获。若问详悉,有悲自写履历冤单,在芙蓉庵。臣等随移文关取,内称圣僧大悲年三十,封齐王,成活佛等语。又开欺活佛,泄天机等各款大罪,语同梦呓,状类疯癫。”又奏:“臣等续奉旨严刑覆讯,大悲复供云:‘潞王斋僧好道,施恩百姓,该与他做正位,故六月中有户部申绍芳议保潞王;近又闻钱谦益在圣庙议保潞王。’据此,该臣看得大悲虽似疯癫,实系招摇,或为前时报德,或为后日居功,但潞王未必知耳!”奏上,福王与士英皆不欲究,申钱具疏自辨,即奉俞旨。后法司拟悲照妖言律,于三月晦日弃市。

  论者谓世藩续奏,全因阮辈欲罗织东林,不足信明矣。即谓之疯癫梦呓,犹有可疑:夫悲既下狱,知当时意旨,得不托之疯癫梦呓以冀免耶?且会审时以帕蒙首,所供语人皆不得闻,焉知不有不使人闻见者?即履历冤单,焉知不更有所云?而第谓之疯癫梦呓也。更可异者,阮杨既欲借以罗织东林,岂申钱一拜疏可免?且士英复何畏惮而劝令中止,福王更何顾恤而不欲深究?然则此事在君相或心有所怯,而逆案诸人反未必知也。

  三月丙申,下宫眷童氏于狱。福王娶妃黄氏,又娶妃李氏,皆早卒。童氏者,或继云妃,或云司寝,乱离后,氏与太妃各依人自活。福王既迎太妃,不复寻问童氏。久之,有诣刘良佐自称福王妃者,良佐具仪卫送之江宁。既下狱,氏细书某月日入宫成婚,某月日洛阳城破,妾自具膳,奉旨帕裹头逾墙而走诸情节。且言:“今已失身,何敢复偶至尊?但愿一对天颜,诉明衷曲,死无所憾。”福王见之愈怒,命内臣屈尚忠会同锦衣冯可宗严讯,氏号呼咒詈,既加极刑,始供本周王妇,误闻周王为帝,故来耳。卒瘐死于狱。

  论者谓凡人假冒,必有其可蒙饰;若妃匹之际,将何所蒙饰而假之,且求见之?乃童氏之求见愈切,而福王之天颜愈杳;即日恶其失节,亦何妨明正其罪,以释群疑,曷为而终靳此一见?即太妃亦不召入一讯也。岂王不可见,太妃亦有不可见者耶?苟王与太妃俱不可见童氏,则大悲之来历愈可疑,而一死固其宜矣。

  野史氏曰:

  “余闻大悲初称崇祯帝,又称齐王,继复称神宗子,因宫闱有隙,寄育民间,长而为僧;其言诡诞不足信,然知其决非妖僧也。童氏之为继妃,为司寝,为淮上私奔,亦未可定,然知其决非周王妇,与福王全无瓜葛也。余姚黄宗羲,桐城钱秉镫皆以福王为李伴读,非朱氏子也,而童氏乃真妃,故当时讥刺诗有‘隆准几曾生大耳,可哀犹自唱无愁;白门半载迷朱李,青史千年纪马牛。’说者又谓东林复社之事,深憾马阮,故造此谤,似矣。然观童氏之哭求一见而不可得,后之人犹不能无疑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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