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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太子


  崇祯帝三子:周后生太子慈烺,及幼子定王慈灿,田妃生次子永王慈焕。甲申之变,太子时年十八,上命避成国公府,而永定二王分投周田两皇亲。及出宫,仓皇奔散。已而周奎献二王,自成许待以杞宋之礼。帝后梓宫出城,二王青衣拜送,独太子不知所在。及贼挟二王舆晋王东出,百姓拥观,始讹传太子亦在贼营。及贼战败,晋王乘间驰入吴军,则又讹传太子为吴军夺归。及贼还京师,则并不见二王。即吴兵入城,亦但有晋王,不闻有太子也。

  久之,有言定王被害于城西空苑者;又有言自成西奔,见太子绯衣乘马,随往山西者。至明年春,江南有故太子,莫辨真伪。而是岁之冬,北都先有一男子投周奎家,自称太子,言出宫时不及至公府,匿东厂门,暮出投一腐店,店主人为易敝衣,送崇文门外尼庵,又转匿内侍常进节家,今闻公主在,故来相看。奎首于官,执送刑部会勘,时进节及故阉王化澄皆言非伪。又研审周奎家奴,供称:男子初至,奎侄绎即引见公主,兄妹相向大哭;奎饭之,居家行君臣礼。至晚别去,公主赠以锦袍,戒勿再至。不数日又来,绎便留宿,谓云:“若毋言太子,第自称姓刘,说书生理,可以免祸。”男子坚执不从,乃逐之门外,随为逻卒执去。于是刑部主事钱凤览责绎负主背恩,下阶挥绎一拳,满尚书不能决,命且收监。

  诘朝,周奎具疏闻之朝,即日廷勘,且召晋王及旧锦衣曾侍太子者十人质之。十人一见齐跪曰:“此真太子。”而晋王不谓然,王化澄亦改词。男子曰:“我来看公主,非有他图。今为周奎叔侄所卖,真与伪等死耳!何必更辨?”于是收进节及十锦衣于狱。凤览上疏言:“昨周奎言:‘即以真为伪,亦为国家除患。’此语真情已露,请覆讯。”乃再召晋王及旧侍讲谢升廷质。晋王终不言是,升亦力证其非。男子乃呼升曰:“谢先生,前时某日,先生在某殿讲某书言某事,犹忆之乎?”升不得已,始一揖而退默不复语。凤览复怒升,斥其不臣,语侵晋王。惟一内官诘其额上有瘢,男子云:“出宫时有白须老人以手抹予额,遂失此瘢。”谳者以语荒唐,仍送之狱。时京城士庶纷纷上书,为太子辨抑,且痛詈谢升。疏上辄收系狱,而言者不已。摄政王乃坐便殿,亲询群臣。风览与赵开心独争之力,且言人各为其主。王怒曰:“真假且不必争,朝廷自有处分。但晋王胜国王子,谢升亦前朝大臣,而凤览不逊晋王,百姓毁骂大臣,皆为无上。除伪太子外,凤览、开心及先后系狱者,悉斩之。”廷臣为开心乞生,乃特赦之,而风览改绞。

  此时南太子方随穆虎至江宁,匿高梦箕家也。

  穆虎者,高梦箕舍人,甲申冬,自北都还南,过山东,遇少年求寄载,许之。暮解内衣,灿然龙也,虎惊询,自言:即故太子,吴三桂夺还,逸之民间;语及帝后,则长号。虎问:“贼何以称若?”复涕泣交颐曰:“儿我。”虎挈之归,抵江宁,望见孝陵,伏地悲痛不能起。梦箕初犹未信。少年为述始冠时事,梦箕向为鸿胪寺序班,犹忆之;留之浃月,复送居其侄杭城高成宅内。

  久之,少年渐露贵倨态,或惧,书达梦箕。梦箕令载送金华,将图入闽;然事已太露,不得已密报马士英。福王遣二阉先至金华,一见少年,抱定大痛。卢九德后至礼倨,少年呼名叱之,九德不觉屈膝;乃奉之至江宁,止兴福寺,夜半移入大内。翌日,杨维垣倡言驸马王昺,有侄之明,貌似太子,科臣戴英即据其语上奏,遂下之狱。三月六日,会审于大明门,福王召刘正宗、李景濂至内殿,谕之曰:“太子若真,将何以处朕?卿等皆旧日讲官,宜细认的确。”两人解意,至谳所,少年东向倨坐,随问置对。刘正宗更多设端以诘之,少年怒曰:“汝以为王昺侄,即王昺侄耳!且若辈不尝立皇考朝乎?何一旦蒙面至此?”诸臣有赧者,有怒者,以穆虎亡命未获,仍送之狱。诸臣回奏,福王召对,谕曰:“先帝身殉社稷,今侧耳宫中,望卿等奏至,若果真,使仍为太子,谁知又不是。”时中外多上疏诋杨维垣,责马士英当保全太子。

  穆虎旋执得,搜其衣中,得高成家书,有或往楚或往闽等语,士英仍复请召旧讲官方拱干辨之。初八日再讯,拱干时以从贼系狱,正宗及张捷、高倬辈先以名帖邀方至寓,迎谓曰:“先生恭喜!此审全在先生一言,不惟释罪,亦可高擢。”方唯唯。既集午门,少年仍前倨坐,众簇拱干至,少年一见即曰:“方先生尚无恙?”拱干不敢应,退入众后,亦不言真伪。或言太子口中有虎牙,足底有双痣,验之皆不符,王铎便欲加刑;而提塘突传黄得功所刊疏至,语甚忿激,铎气稍夺,叱且送狱。次日,正宗、沾、铎等合疏言假冒是实,请俟提到高成,加刑严讯。疏既具,使拱干署名,拱干辞。

  十五日三汛,高梦箕、高成、穆虎皆提到,李沾首呼王之明,少年曰:“何不呼明之王?”沾喝役动刑,即上夹拶,少年大呼太祖皇考皇帝,声彻内外。又夹讯高梦箕、高成、穆虎,必欲究之楚之闽,何人主使,何人附从。三人供亦含糊。大理葛亮密谓沾、正宗曰:“诸公度朝廷兵力,能声左郑之罪,制各镇死命乎?既不能矣,而急之,恐激变。”沾等悟,始叱宽刑送狱。少年出午门,有旧伴读邱致中跪持痛哭,福王闻之,立收下狱,与前往金华二小阉皆掠死。时又有钱某者,密疏请速结案,士英将从之,值左兵东下而止。

  是年正月,京师已决凤览,谢升早朝出,忽遇之途,惊而得病,颈渐肿,将死,惟呼钱老先生且宽我。摄政王闻之,亦信北太子为真矣。已而东安作民乱,称太子,敕兵部发兵剿灭,并男子斩之。在南者,豫王挟之至京,不知所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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