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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宗端宗祥興帝二


  漢、唐之亡,皆自亡也。宋亡,則舉黃帝、堯、舜以來道法相傳之天下而亡之也。是豈徒徽、欽以降之多敗德,蔡、秦、賈、史之挾奸私,遂至於斯哉?其所繇來者漸矣。

  古之言治者,曰「覿文匿武」。匿云者,非其銷之之謂也,藏之也固,用之也密,不待覿而自成其用之謂也。故書曰:「迪惟有夏,乃有室大競。」競之不大,棟折榱崩,欲支之也難矣!其競之也,非必若漢武、隋煬窮兵遠塞而以自疲也。一室之棟,一二而已,欂、櫨、榱、桷,相倚以安,而不任競之力。故用之專者,物莫能勝;守之壹者,寇莫能侵。率萬人以相搏,而其相敵也,一與一相當,而群無所用。自遼海以西,迄於夏、朔;自賀蘭以南,垂於洮、岷;其外之逐水草、工騎射、好戰樂殺、以睥睨中土者,地猶是地,人猶是族,自古迄今,豈有異哉?

  三代之治,千有餘歲,天子不以為憂,其制之之道,無所考矣。自春秋以及戰國,中國自相爭戰,而燕、趙獨以二國之力,控制北陲。秦人外應關東,而以餘力獨捍西圉,東不貸力於齊,南不藉援於韓、魏。江、淮以南,則尤耳不聞朔漠之有天驕也。及秦滅燕、代,併六合,率天下之力以防胡,而匈奴始大。漢竭力以禦之,而終莫之能抑。至於靈、獻之世,中國復分,而劉虞、公孫瓚、袁紹,不聞有北塞之憂。曹操起而撫之,鮮卑、匈奴皆內徙焉。蜀、吳不相聞也。晉兼三國,而五胡競起。垂及於唐,突厥、奚、契丹相仍內擾。及安、史之亂,河北叛臣各據數州之土以抗天子,而薊、雲之烽燧不聞者百年。繇此言之,合天下以求競而不競,控數州以匿武,而競莫加焉。則中國所以衛此覿文之區者,大略可知矣。

  東漢之強,不敵西漢,而無北顧之憂者,有黎陽之屯在也。天寶以後,內亂方興,不敵開元以前,而無山後之警者,有魏博之牙兵在也。外重漁陽、上郡、雲中之守,而黎陽承其後;外建盧龍、定難、振武之節,而魏博輔其威。以其地任其人,以其人守其地。金粟自贍也,士馬自簡也,險隘自固也,甲仗自營也。無巡邊之大使以督其簿責,無遙制之廷臣以掣其進止,雖寡而眾矣,雖弱而強矣。故曰「天子有道,守在四夷」。言四裔之邊臣各自守,而不待天子之守之也。牽帥海內以守非所自守之地,則漫不關情而自怠;奔走遠人以戰非所習戰之方,則其力先竭而必頹。然而庸主具臣之謀,固必出於此者,事已迫,則不容不疲中國以爭;難未形,則唯恐將帥之倚兵而侵上也。

  嗚呼!宋之所以裂天維、傾地紀、亂人群、貽無窮之禍者,此而已矣。其得天下也不正,而厚疑攘臂之仍;其制天下也無權,而深懷尾大之忌。前之以趙普之佞,逢其君猜妒之私;繼之以畢士安之庸,徇愚氓姑息之逸。於是關南、河北數千里闃其無人。迨及勍敵介馬而馳,乃驅南方不教之兵,震驚海內,而與相枝距。未戰而耳目先迷於向往,一潰而奔保其鄉曲。無可匿也,斯亦無能競也。而自軒轅迄夏后以力挽天綱者,糜散於百年之內。嗚呼!天不可問,誰為為之而令至此極乎?向令宋當削平僭偽之日,宿重兵於河北,擇人以任之,君釋其猜嫌,眾寬其指摘,臨三關以扼契丹;即不能席捲燕、雲,而契丹已亡,女直不能內蹂。亦何至棄中州為完顏歸死之穴,而召蒙古以臨淮、泗哉?

  人本自競,無待吾之競之也,不挫之而亦足以競矣。均此同生並育於聲名文物之地,以相為主輔,而視若芒刺之在背。威之弗能也,信之弗固也,宰之弗法也。棄其人,曠其土,以榱支宇,而棟之折也已久。孰令宋之失道若斯其愚邪?天地之氣,五百餘年而必復。周亡而天下一,宋興而割據絕。後有起者,鑒於斯以立國,庶有待乎!平其情,公其志,立其義以奠其維。斯則繼軒轅、大禹而允為天地之肖子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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