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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公十三论十三


  理以纪数,数不足以该理;化以成象,象不足以知化。统其一原而听其万变,君子之道斯以异于异端也。数之不齐,而有偶齐;象之无定,而人可以私意定之。夫苟从其私意以征于偶然,于是儒之疵者执为感应之说,以与释氏之报应相乱,而君子之道隐。君子之道,以已乱也;释氏之教,以劝善也。穷乱以已之,惩恶以劝之,释氏立言之心未可重非,报应之说若可以存矣。而固不然,惟其无与于化理也。

  说《春秋》者恶桓、宣之弑,曰:宜得夫水旱凶灾之应。恶晋侯之杀世嫡,曰:宜得夫奚齐、卓子骈首受刃之报。夫既滥于释氏之言矣,洵然将使五谷登,薄蚀不当其世,遂可推刃君亲而无忌乎?奚齐、卓子窃位,使以保其天年而国无恐,遂可听嬖妾以杀冢子而无忧乎?人不足以行法,弗获已而求之冥冥,匹夫贱妇穷而呼天者,此情焉耳。故报应之说,释氏芟须去眉之惫词,流俗之浮喜浮怒者所乐闻也。释氏利诱乎愚贱,无聊之徒以为之从,故恒取其无聊之惫心而为之慰。夫君子宪天道,敕王法以正天下:惟皇作极,皇自作也;向用五福,君自向也;威用六极,君自威也。皇不自建,委之乱人以推刃,付之水旱不齐之象数以行惩,则将焉用夫君子哉?

  乱人者,非已乱之人也。臣弑其君而以报其君,行自见杀而又以报其弑。祸之相寻,恶知其极?故释氏以为人食羊,羊食人而无终已,求尸其权者而不得,则妄设一啖魔王以操天之柄,而惫极矣。不齐之象数固不齐也。桓、宣弑,而水旱应其民,是天且助凶人以益之乱矣。以为代隐公、子赤而抒之怨,则彼固何怨于南亩之妇子?以为警桓、宣而使之慑,则彼且安忍于君亲,而何恤于沟壑之老羸邪?恶动一人而害移于气数,故释氏以为一念妄生,山河消陨,而等天地于浮沤,以惟人之起灭,枵然自大,而愈惫矣。

  呜呼!为此说者,将以为引天治人、参人于天之大用,乃徒用夫匹夫贱妇情穷势屈之劣情,以浸淫于芟须去眉者之猥说,废人道,乱大纪,谓之曰儒之疵者,不亦宜乎!此说不辟,妄者淫焉。故李贽之说史也,指操、懿、裕、衍之赤族以怖天下,乃君子则既不可怖矣,小人者怖以须臾,而恶发则忘者也。无以惩之而姑怖之,虽与怖之,固无怖者,抑只以充狂夫下士之嬉笑。呜呼,此贽之所以为贽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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