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僖公三十一论六


  子曰:“德不孤,必有邻。”为德而虑其孤,则彷徨之念起,长短之术用,而正大之情移矣。正大之情移,其于物也未尝动而遽欲变也。物不动而使之变,则情益否而有不期之咎。且即以行于人伦,表于大义,终未正也,则齐桓之戴世子是已。王世子之会诸侯,非世子之道也。世子郑之会诸侯,非惠王之心也。失子之道,逆父之心,世子不可以为子矣。世子出会,而王忌其成,间郑比楚以惎齐,其于世子犹仇雠也。惟位之恤而成父之仇,爱猷识理达腊之所以亡元也。世子不可以嗣周矣。

  夫齐桓立乎父子道衰之世,毅然以匡彝伦为己任,岂不恤此而与于逆,以贻亡道于周乎?曰:惠王之悖,不可训也;宰孔之奸,不可裁也。浸令谏惠规孔,俾置带而立郑,固将悍愎而不从,夫是所为虑德之孤,而操长短之术以速其成也。世子虽定,而惠王之志不悛,宰孔之邪不遏,叔带之慝不戢,未旋踵而终成奔郑之乱。不动之变与弗变均,挟长短之术以终其德,亦何济邪?是以君子居德以靖,正大以动天下之情,情动斯变,不言之福,非有争也。故以唐德宗之愎忌,舒王之怙宠,而李泌翛然一身居闲以弭大乱,况齐以诸侯之长,功在王室,控大扶小,连轸觐周,亢大义以感惠王于广厦之上,宰孔慑,叔带戢,而何忧其不济乎?成乎郑之不子,则王亦可以不父;成乎诸侯之不臣,则王亦可以不君。乃俾楚得乘之,郑得贰之,叔带终有挟以睥睨,宰孔且怀怨而相难。惜哉!桓公之为此也!

  虑德之孤,德乃孤矣。故《春秋》殊言王世子,以尊其名,示不可同会,而世子之轻,诸侯之逾,亦可见矣。然则何为而逃郑伯也?惠王之悖,宰孔之奸,郑伯之终心乎楚,而乐乘其隙,是尤德之荑稗也。呜呼,化荑稗而养嘉谷者,其惟大人乎!正己而物正,诚以动,动而后变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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