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僖公三十一论一


  孟子曰:孔子成《春秋》,而乱臣贼子惧。不逞之徒,君父可以推刃,而何有于《春秋》!圣人之于彼乱贼者,尊逾其君,而亲逾其父乎?知君父而不知圣者有矣,未有不恤君父而恤圣者也。乃君父所以见弑者,惟无以生奸臣逆子之惧而已。法弛则不惧,刑滥则尤不惧。刑之滥,必成乎法之弛。故虽有严威,日取其臣子束湿之,而适以成乎逆。乃立法之审,均平专一,得所归而不滥,则虽凶人之善,脱无所委,而魄褫矣。《鸤鸠》之君子“正是四国”,专一之谓也。

  立法之不审,莫大于不专。不专而滥及者怨。滥及者怨,而所宜坐者乘之而亦怨。怨则悻怒以受法,而掩其惧心。滥及者众,则必有不可以概受刑者焉。均此滥及,而或抵法,或逸于法,则法挠。抑必使之概受法也,则且以伤恩妨义,而持法者已与分其恶。法挠于所不得加,与夫加于所不得加而分其恶,乱臣贼子有可反之唇而终不惧矣。《春秋》之法立,而乱臣贼子帖耳戢牙以不敢动者,惟其专也。故般、闵之弑,一归于庆父,而哀姜不与。庆父奔,而不即司寇之刑,则鲁人蒙佚贼之诛;庆父缢,而敖犹与世卿之列,则不志庆父之死,不葬闵公,法得所归,严而不贳也。若夫哀姜,非恶之首也。淫乱之衅,在庄公既薨之后,庆父已成乎窃位之势,蛊之以树内援,弱靡而漫从之。故责哀姜者,以其不闲家而与于乱可也,遽从重而使分庆父之大恶,则庆父之恶分矣。庆父之恶分,则哀姜奔,而亦可听庆父之奔。哀姜不绝,而庆父之嗣亦可卿也。首逆之贼,游泳于浊水之涘,而多所匿矣。且分恶于姜,姜受诛矣。姜受诛,而僖公君臣其可以得志邪?文姜从乎弑,弑夫也。哀姜闻乎弑,戕子也。母戕子,嫡戕庶,妒媢之所成,悍妇之恒也,而使与覆载不容之贼同甘心焉,僖公、季友其能恝然任此而不嫌乎?般与闵,子也;僖,亦子也。母戕子而子遂戕母,为之名曰“讨弑君之贼”,遂无嫌焉,是则人爵重于天伦,讨逆者之逆什百于所讨者矣。故悼其薨,迎其丧,如礼以葬之。鲁之所为,犹秉周礼,以服天下者,用此道也,而《春秋》许之。许僖公之母哀姜,而后弑君之辟专之于庆父,刑得所归,而持法者无嫌于分过,虽有凶人,能无惧哉?喙不得以反鸣,辞不得以蔓引也。

  故以大法威天下者惟其审,审于法者惟其专。深文旁及而概举焉,乱臣贼子反窃法以成其逆。赵后姊弟蒙虐杀庶子之刑,骈首就戮,而王氏乃以揽汉于掌,成其篡而无忌。不审以行法,乱贼之资也,可弗慎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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