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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阳草堂记


  顾子云美卜居于云岩之阳,所谓塔影园者,读书尚志,抚今怀古,读《后汉·宣秉传》,论其世而知其人,穆然太息,颜其三间之屋曰“云阳草堂”,而请予为记。

  余学佛之人也,少览二史,习炎刘、新莽之故,茫茫如积劫事,都不记忆。云美所以名堂之意,未能析也。云美之居,去云岩一牛鸣地。入寺门,平石穹然,晋生公说法处也。生公欲证明阐提佛性,聚顽石演说妙义,石为点头。儒者河汉其言,以为无有。夫石犹能言儒者之所知也,石无口能言,石有头独不能点与?类万物之情而通其变,石可以生人,人亦可以化石,独何疑于听法与?吾尝读列子书,感北山愚公之事。生公说法见摈,列石聚讲,愚公移山之类也。已而为石说法,石为移听,化冥矿为讲徒,则亦有操蛇之神,患愚公之逼而助之也。

  古之劳人志士,其图事也多迂而无当,其谋身也每拙而无所之,孤行单栖,彷徨彳亍,往往遥结契于千百世,而高自附于古人。举世之人,见不越晦朔,智不出口耳,闻点石、移山之说,未有不揶揄手笑者也,而又何怪与?尝试与子登千人之座,俯仰流览,一纪之内,光景亦屡迁矣。方升平盛际,游冶骈阗,粉绿杂遝,歌管交加,丝肉匝。当此时也,山容婵娟,云衣戍削,若迎而笑、若却而舞者,非斯石也耶?丧乱之后,烽烟蔽亏,弓刀戛击,游骑尘腥,清嘉两绝。当此时也,金虎削芒,剑池涸流,若病而喑、若悲而噎者,非斯石也耶?斯石之能点头也,与其能言也,吾与子既目睹而耳聆之矣。顾犹流观炎汉,伫想于巨公,两龚欲起尘沙,不可知之人揖让其间,岂唯愚公掩口,能无为生台顽石所窃笑与?

  云美曰:“善哉!请书而勒之石。须石之果能言也,驰以告于夫子。”遂序次其言,作《云阳草堂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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