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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


  二女还未开口,梁五已听出旺子心意,起身笑道:“方才那位白衣人乃无形叟林老前辈长女林玉虬,既和二位女侠相识,又是姊妹相称,当非外人。不过在下本领不济,致被鼠贼侵入,虽因事前曾有一点戒备,无奈二贼乃西川路上横行多年的飞贼,淫凶险恶,本领甚高,如凭真刀真枪也还勉强可以应付,无奈这类下三门的淫贼卑鄙无耻,身边藏有迷香毒弹。二位女侠到时,他来店中窥探,伙计看出来路不正,婉言拒绝,随即走去。彼时祖老弟新到,我正陪他同饮,不曾眼见,后来对敌,刚有一点警觉,知道不妙,业已无及,六人倒有四人被他迷倒,不是祖老弟相助,先杀了他一个,崔侠女本领高强,又得林侠女相助,几乎身败名裂。如今后进几个院落中的客人至少惊动了一半,必须前往安慰,还有这两具死尸也要打发。祖老弟和二位侠女定是同门同辈之交,天已快亮,请三位在此谈天。恕不奉陪了。”

  二女原是万芳师姊、侠尼花明传衣钵的大弟子,玄霙大师得意门人崔真、南曼,因奉师命往寻一人,并打听万氏兄妹和男女诸侠踪迹。因无形叟林飕父女与乃师相识,由华家岭起身最早,曾往访她师徒,谈起铁笛子收徒之事,故此晓得旺子来历。林飕长女玉虬也和二女相识,但她年纪比玉峦姊妹大了十几岁,性情孤僻,大有父风。前三年丈夫忽然出家,剩她一人,又无子女,性情越发古怪,常喜一个人穿了男装往来江湖。因其貌相清奇,不似两个妹子美貌,谁也不易看出她是女子。

  二女途中曾与相遇,因以前共只见过两面,没有玉峦姊妹亲近,相隔又远,不曾认出。后来玉虬命人警告,令其往投安平店,才看出白衣人是女子改扮。睡时中毒昏迷,也是玉虬解醒。因听梁五口气,知是店主,因和旺子兄弟相称,事前又有异人命他来此投店,只当都是自己人。及听旺子说是新交,刚想改过口风,梁五业已告辞起身,只得敷衍了两句送走。等店伙收拾完了死尸,转身回问,旺子仍不敢明言来意,只说现奉师命由此绕道入川,明日想到青林坝住上一夜再走。

  二女见他人和穿着虽带一点土气,言动十分机警,便不再深问他的来踪去迹,心想彼此师门渊源,对方不会不知,便先说了出来。满拟旺子听出自己人,必说实话,哪知始终守口如瓶,说的都是已过之事,对于前途去处、所办何事一字不提。崔真还不怎样,南曼比旺子只大了一两岁,少女天真,心便不快,不知旺子刚拜师不久,好些师执之交都未听说,尤其万、姜、沈、樊男女诸侠的几位至交好友更是一无所闻,就有两人曾听师长说起,也是铁笛子的患难生死之交,玄霍大师和铁笛子虽然相识多年,平日极少交往,并不在内。旺子又守着师父的指教,自不肯泄露机密。南曼却误会对方看她不起,冷笑了一声,便往后房走去。

  旺子不善和女子说笑,本就有些发僵。先见这两姊妹对他亲热,虽颇投缘,所说的人倒有一半不曾见过,乃师也未提说,惟恐把话答错,十分矜持,时候久了;己觉难耐。后见二女谈得好好,忽然神情冷淡,不知中有误会,越觉发窘,正要起身告辞,店家已送来酒菜点心,说:“外面已快大亮,恐三位尊客腹饥,敝东略备点心,请祖二爷代陪,吃完请往西小院,还有事情请教呢。”

  旺子慌道:“我此时一点不饥,并还有事,要和梁五兄商量,就要起身,请二位姊姊自用,恕不奉陪了。”

  崔真方要回答,南曼在里房一听旺子要走,越发有气,匆匆走出,接口说道:“有事请便,我姊妹昨夜吃得太早,此时有点腹饥,我们正好同吃,省得皮薄面嫩,见了外人比见敌人还要胆小,多无趣呢。”

  旺子听出口风不对,语带讥刺,心也有气,不等话完,瞥见崔真朝南曼暗使眼色,慌不迭连答:“好好,二位姊姊请用,前途再相见吧。”

  说完把手一拱,转身就走。店伙因听梁五说,三人乃同门姊弟,以为少年英侠,不拘形迹,特做一起送来,倒被闹了一个莫名其妙,只得暗告同来伙计,另备一份与西小院送去不提。

  旺子因二女走时辞色冷淡,又好气又好笑,暗忖:这两姊妹是什脾气,小的一个看去天真,自己还说她好,不料比大的一个还要古怪,无缘无故使人难堪。我又不要求你,摆这架子作什?心正不快,仰望天已亮透,只是昏濛濛仿佛还要下雪神气,再看沿途客房静悄悄的,因天太冷,后院住的十九都是老客,有的大雪阻路,不曾起身,有的往来经商,向以旅舍为家,准备开春才走,都恋暖炕,一个也未起来。那两具贼尸在梁五走前业已搭走,打扫干净。因二女说少时便要起身,不愿迁移,仍在原处,方觉店家能干,就这不多一会功夫,便收拾停当,客人也各安卧,并未十分惊动,外院的人也许连音信都不知道。如其是个黑店,随便把人杀死,移尸灭迹,尚无人知,岂不可怕?心正寻思,忽想起那马曾将随身衣包衔去,此时不知是否等在马房以内,忙把脚步加紧。

  刚进院门,瞥见店伙拿了筐桶走出,内中还有酒味,见旺子回来,忙同转身。跟了进去,见小花云豹正在大吃大喝,一问店伙,才知白衣人昨夜也曾来此投宿,住在前面小房之中。虽然随身只有一个小包,因店中伙计都是明脸,无故对人向不得罪,无论客人贫富,酒钱多少,从无轻视之念,单身孤客,只更照应。等梁五回房,听说又来一客,穿得十分单薄,心想,这场大雪并非刚下,哪一条路都不好走,旺子不算,这前后两女一男怎会长路踏雪来此投宿,越想越奇怪。见上灯已久,女客不便请见,想去见那孤身来客。走到门前,低呼了两声,未听答应,问知无人见其走出,天气又冷,只当睡熟。料出那人也有来历,许是有心装睡,不肯相见,打算明日再往探询,一面准备当夜擒贼之事,不料来贼厉害,几遭毒手。

  事完回到店房,问知客人只有限几个,听出喝骂动手之声都是多年老客,对于本店最是信服,稍微一说便不再问。因时不久便将二贼杀死,余客均未惊动,一面命人赶紧打扫血迹,并将贼尸抬往隐僻之处掩埋,一面准备酒点与东小院客人送去。正打算少时往西小院和旺子谈上一会,就便结交,忽听守门人报,说白衣人本来住在店中,方才忽在外面叩门,说小花云豹功劳甚大,不是此马将旺子惊醒,你们非吃亏不可,务要请它吃上一顿好的早点,以便踏雪上路等语。这时天还未亮,开门出看,哪有人影。梁五本知此马来历,又认出白衣人便是近年威震江湖的女侠林玉虬,忙命伙计提了一桶上好黄酒和马料与马送去。

  这时西小院伙计业已惊醒,见上房客人不知去向,马却未走,柱头上挂着客人的包袱,刚一走近,马便发威,头上鬃毛倒竖,待要朝人冲扑过来,知道此马厉害,意欲赶往前面报信,迎头遇见同伴,得知杀贼之事,退了回去。等酒和马料送到,马仍不肯饮食,后经伙计连说带比,试探着送将进去,刚刚开吃,旺子也刚走回,问知前事,料知马撞窗户乃林玉虬所为,只不知那马怎会这样听话,照她所说去做,一点不差。越想越高兴,便将包袱中所藏马药放了一些在酒内,那马吃了越发欢喜,不住用头向人挨蹭,低声欢嘶不已。

  一人一马正在亲热。梁五忽然赶来,把旺子拉到上房,一面由伙计送上酒食,相对同饮,一面称谢说:“今夜不是老弟和那位女侠,我非身败名裂不可,我知老弟此行事关重大,我也不便多问,但我梁五虽然以前出身不正,自信还是一个血性汉子,休说蒙你相助之德,便是昨夜蒙你不弃,既然结为朋友,便应彼此关心。我不问你前途去处和所办何事,但有要事必须奉告。昨夜你曾向我打听去青林坝的道路远近。我知当地有一异人,虽然残废多年,本领甚高,照你这快的马,再远一点也能赶上,原不足奇。但是当地是一小路,虽与官道相通,要岔出十多里,才能到达一个不通往来要道的山村,并非投宿之所,你却如此看重,非去不可,当然是寻这位老前辈无疑。昨夜因见老弟机警谨慎,好些话均不便多问,也未想到别的,直到杀贼之后,回到前面,快要来时,因觉老弟小小年纪,这高本领,所用兵器正是昔年恩人所用三折钩连枪。此枪共是四枝,分在男女四侠手内,按理令师应是四侠之一,但听你的口气,虽然相识称作长辈,并非本门师长,为此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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