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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忽听喀嚓一响,窗门粉碎,旺子只当敌人破窗而出,刚要开口,吃铁笛子把手一拉,拖向身后。

  旺子方觉师父令其躲避,说时迟,那时快,随同窗门响处,先由里面飞出一物,同时十几根寒光暴雨也似由门内迎面飞来,耳听丁丁丁丁银雨分飞一片响声中,一条黑影箭也似往斜刺里暗影中纵去,才知敌人声东击西,一面诡计暗算,一面乘机逃走,方喝:“师父快看!”

  铁笛子已怒喝道:“本来我不伤你,夹着尾巴逃走也罢,偏要这样阴险下作,不赔还我徒儿的窗户休想逃走!”

  边说边要追去。人却未动,刚把手一扬,忽听呼呼两声,好似两股急风撞在一起,紧跟着面前人影一闪,由斜刺里纵来一人,正是那瘦长子,还是那样诡笑嘻嘻,立在五六尺外破窗前面,笑说:“铁老二不要发急,老三就是这样,不管遇见什人,死爱占便宜的脾气。反正我们的事终要作一了断,这大风雨,何必大家都做落汤鸡,闹上一身泥水呢!令高足实在不差,听他口气还未正式拜师。窗户由我赔还,就拿他打赌,后日玉泉崖谁能得胜,谁便算他的师父,你看如何?”

  旺子又想开口,被铁笛子拦住,笑道:“此时胜负未分,废话少说。你们如其得胜,尽可随便,打的什赌!好在我和你两个多少年的死对头,照例不见不散。这二十多年来哪一次都是你们自己滑脱,为寻你们踪迹真费了我不少心力,始终没个了断。今年春天听说你们合在一起,居然反要寻我,真是再妙没有。彼时我正有事,约你秋后相见,你们居然期前寻来,看去不像是假。因此你说哪一天都可,否则照你们那样狡猾,今夜便不放你过去。后日玉泉崖准定到场,但你同党李三卑鄙无耻,我已说好随他的便动手,还是作贼心虚,见你不在,恐一个人敌我不过,又想乘机暗算,把我徒弟窗户打碎,方才被你一挡他已逃走。如今算是落在你的身上,却非赔不可呢。”

  苏五笑道:“铁老鬼,你怎如此小气?五太爷从来不曾欠过人家,既说由我代赔,自无话说,谁还叫他小孩子吃亏不成?银子拿去,这一块有五两多重,想必够了吧。”

  说时,由囊中取出一把散碎银子,就着窗前灯光看了一看,双手合拢一搓一揉,七八块碎银立时合成一个圆珠,递将过来。旺子忍不住说道:“我这窗户稍微寻点木块树枝一钉一编就成,用不着这多。我向不讹人,我不要他银子,也决不拜他做师父。不过这瘦长老汉没有老三讨厌,多少总算帮过我一点小忙,师父把银子还他吧。”

  铁笛子正将银子接过,托在手上,好似察看成色,转脸喝道:“小鬼不许多口,这银子又非他自有。贼吃贼,吃更肥,凭什么不要?”

  随向苏五笑道:“你这老鬼假装大方,分量虽然不差,却将一些不够成色的杂银揉在一起,打算取巧。许久不见,怎么还是那么老不要脸?我眼里不揉沙子,这里面有两小块不够成色,被你揉成一团,挑出来还真费事呢。”

  边说边将手一搓,手中银子立和面条也似搓成一条,再用右手两指一捏一捻,银便成了粉屑,落向左手,挑了两小块出来,再用双手一搓一捻,一堆银屑又成了一团整的,随笑说道:“不够成色的虽然不多,共总不满二钱,这也不能便宜了你,快些换来,好放你走。”

  旺子这才醒悟双方是借题目暗中比斗各人功力,见师父刚把银子搓成一条,用手捏碎成屑,苏五便退了两步,一双三角眼却注在师父手上,正在留心,防他暗算。忽听苏五接口笑道:“你不用故意挑剔,再赏你师徒一块,有什相干?五太爷今日未穿雨衣,周身水湿,要回去换衣服,不耐烦和你多说。后日如其天晴,午后玉泉崖相见。如其落雨便往后推,不要失信。银子拿去,多余的赏你多灌一点黄汤,五大爷要失陪了。”

  旺子见苏五边说边往后倒退。师父口虽说话,手中两块碎银只得豆大,却未交还人家,人也立在原处不动,神态甚是从容。跟着又见苏五往身边摸了一下,虽带着一脸诡笑,仿佛比前紧张,知这两个敌人均是能手,双方多年宿仇,恐其突然出手暗算。师父还是那么大意,眼看对头已快退往窗侧树下暗影之中,还是只顾斗口漫不经心神气,实忍不住,方想提醒。苏五说到末句,忽然把手一扬,暗影中立有大小两点白影一闪,同时又听丁夺两声,铁笛子双手一扬一伸,哈哈笑道:“你这没出息的老鬼老是这一套,“有什用处?莫要鬼头鬼脑,乘这三日功夫快点多请几个救兵,多少还可挨上一点时候,以免上场送命太不好看。你如还是昔年那样不长进,后日只有送死,早点想法子凑鸡毛壮胆子,多约几个帮手,我也就便为世人多除点害,省得到处寻找他们忙不过来。”

  旺子眼尖,看出敌人所发好似暗器,已被师父用两粒碎银打飞,撞向树上。那团大的白影乃是一块银子,已被师父接向手上,才知双方本领针锋相对。彼此还未动手以前均能料出敌人心意,有了准备。最奇是这样黑天雨夜,只有破窗里面映出来的一点灯光,双方动手时相隔已在丈许以外,黑暗之中竟打得这样准法,比王老汉平日所说似更厉害,心方惊奇。

  遥闻前面暗影中笑道:“铁老二鬼休狂,你五太爷今日实是受人之托,有事未了。明日又有一点小事。加上天还未晴,便宜你多活两天,到时就知厉害了。”

  随听低喝:“老三不要妄动,既然说好后日动手,在未交手以前便应两不相犯。我不过想试试老鬼近年的目力,就便赏他一点银子,你当是今夜便和他动手么?”

  铁笛子笑道:“你两个不必装腔作态,故意捣鬼。你们不过想将那一串人耳朵送往张家诈财,恐我作梗,先打招呼。其实张家父子老的贪官,小的恶霸,全家上下除却那些园丁花匠十九恶人,反正不义之财,假手你们给他吃一点亏,省我出面。等你到手,再转交我去送人,再好没有。不是为了张家,我今夜还不会放松你们呢。否则,你们全用诡计暗算,末了冷箭不曾放成,又恐我看出那暗器的来历,一个故意说话逃往东面,一个暗中掩来,将树上所钉暗器拔去,我都看见。这等鬼头鬼脑先看不惯,就是约定后日动手,今夜也先叫你尝尝味道了,各自夹了尾巴快走,没的叫人恶心,连小娃儿看了也都好笑。”

  说罢不俟答言,便拉了旺子回转屋内。对方也没有声息。

  旺子到了屋中又要跪拜,见师父将手连摇,令自己重换湿衣,不令开口,不时侧耳向外,似在静听。隔了一会方说:“驴日的果然逃时心慌,走了相反的路。如今已同赶往张家连享受带诈财去了。这一票捞得不少,等他到手我再取来救济苦人,省我许多手脚也是好的。”

  忽见破窗外有两人走过,定睛一看,正是王老汉翁媳,未等叫应,人已绕走进来,手上还拿着一卷毛毡,先朝铁笛子礼见,一面忙代旺子将毛毡打开,钉在窗上,以御风雨,一面笑说经过,并向铁笛子请教。王媳跟着走往隔壁,又拿了大盘卤鸡野味、香肝煮花生之类酒菜,和大盘蒸馍,一小坛酒,连同杯筷放在桌上。还拿了一块红毡请铁笛子中坐,令旺子正式拜师。

  铁笛子笑道:“我已决计收你为徒,不必拘什形式。既然主人诚意准备,也不应该辜负,就此行礼也好。不过当我徒弟不是容易,我与寻常号称侠义、专顾自己虚名、不求实际的人绝不相同,我那禁条你想必已听老汉说过,有好些话还无暇多言。此时天色快亮,张家父子被二贼今夜行凶大闹心胆已寒,老贼苏五虽极阴险狡猾,但极爱才,上来便将你看中,千方百计向你卖好,以为他这次为了寻仇准备三年,非但本身练有惊人武功和凶毒的暗器,并还约有两个比他还高的能手,到时暗助,断定我必死在他的手内,然后软硬兼施,强迫收你为徒。此贼外表阴柔,内里刚愎自用,一向任性。你虽是我徒弟,一则年幼,又知你还未拜师,只管对他二人无礼,反更看重,毫无恨意。曾向张家警告,说狗子自不小心,伤人不成反被撞倒,不该倚势行凶,不许他家再和你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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