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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四、神力显英威幸有朋交怀远虑 清修坚苦志全施庙产事躬耕

  父子二人又仔细商计,把此去投师如何人门以及所带银钱衣物谈了一阵。吃完夜饭,金标自往黄庄办赈。

  郝济奉命次日一早起身。好在热天,相隔又近,不用多带衣物,出身又是农家,习于劳苦,常受乃父指教,虽然未曾出过远门,外面的事和江湖上的过节也都晓得许多,天还未明,便别了乃母家人和一些交厚的村民,乘着早凉,往新蔡赶去。两地相隔才只七八十里,郝济脚底甚快,随身只有一个洗换衣服的小包裹,并不累赘。一路跋涉,水陆兼进,遇到水面较宽之处便将衣裤脱下,涉水而过,过了两路,离城只有三十里,方始走上无水的道路。

  当日天气奇热,加以赶路心急,途中不曾停息,到时天已近午,毒日当顶,一则饥渴交加,又见身上满是泥污,心想,这等神气,如何好去赴约拜师?于是先到河里无人之处洗了一个澡,换上一身干净衣履,把湿衣洗净拿在手上,准备去往前面镇上打尖,吃上一饱,就便将那湿衣晒干,再往西门善法寺绕去。忽见前途柳荫之下有带卖蒸馍的茶摊,郝济虽未成年,颇知物力艰难,身边虽然带有十几两散碎银子和一吊制钱,因觉此去寻师至少一年才回,来日方长,并不舍得随意花费,心想:镇上饮食较贵,不如就在这里晒干衣服,随便吃上一饱了事,留下钱来,就便还可和父亲一样帮人的忙,何况拜师之后身边多有几个,随时照娘所说,孝敬师长也方便些。如今遍地灾民,能够吃饱已是天堂,何必吃什好菜?念头一转,便往前途柳荫之下走去。

  摆茶摊的是个老头,祖孙两人甚是和气。郝济先将湿衣挂向柳梢之上,买了干馍和两大碗凉茶,胡乱吃饱,坐在板凳之上,正想:这位张老师命我事完来此,他说三日之内有人寻来,业已应验,分明事情他早知道。这样热的天气,想必人在庙内不曾走开,衣服转眼就干,起身时只穿一双草鞋,业已丢去,赤脚上路省事不少,此去还可穿那新的布鞋,岂不也好?正问卖茶老头往西门去的道路,忽见相隔三四丈斜对面另一柳树之下坐着男女两人,仿佛走了长路,嫌天太热,来此乘凉休息。先未在意,因衣服还未干透,打算再等一会,男的忽然走来买茶,好似渴极,一口气先吃了三碗。

  郝济人本机警,刚看出那人年约三十来岁,一身穿一件麻布长衫,布质虽粗,甚是整洁,看去像个文人,但是二目黑白分明,炯炯有光,行动之间也颇轻健,像个会家,同时又看出女的坐在一个包裹上面,外面露出碗口粗细、三尺多长一条,也像是件兵器,男的业已端茶走去。心方一动,忽听马蹄响动,由县城官道上驰来一人一骑。

  马上人是个短装壮汉,腰间还挂着一件兵器,鞍辔鲜明,马也高大,人坐马上,甚是精神,头戴一顶宽边草帽,紧压眉间,看不清面目,马却跑得不十分快,本由官道上跑来。少年男女停留的那株柳树最是繁茂,柳枝毵毵,已快低垂及地,树下两人几被遮住,马上人离地较高,自然不易发现,业已跑过,离开茶摊也只六七尺远近。恰巧少年在茶摊上刚吃完三大碗冷茶,又端了一碗回去,和来骑正好对面错过。马上壮汉眼望前面,人被柳荫挡住,先未留意,快要过时,少年好似微“噫”了一声,头往起一抬。壮汉闻声惊顾,偏头回望,少年也正望他,双方目光正对,少年只偏头看了一眼,各自端茶往柳树下走去,仿佛看错了人,并无其他表示。

  双方对走,转眼之间,人马相去已三四丈,壮汉却似有什警觉,两道浓眉往上一抬,当时目射凶光,面现怒容,把头一偏,倏地回马赶来,其势甚急。少年还未走回原处,眼看快被迫上,树下少妇也似有什警觉,起身迎来。马上壮汉虽然神色不善,上来并不像是就要动武神气,少年也回身相待,互相对面相看,呆得一呆。壮汉方问:“朋友,你是哪里来的?”

  少年微笑,还未及答,忽听娇呼:“星哥!昨日所说的那伙狗贼,这厮也是其中之一。”

  话未说完,壮汉闻声侧顾,一见少妇,口中大喝:“果然是你两个小狗男女!”

  还未伸手拔刀,接连两声清叱过处,少年猛一仰头,把口一张,立有一股瀑布由口中箭雨也似激射出来,照准壮汉迎头喷去。

  壮汉看去身材高大,貌相狞恶,这时手伸腰间,刀已拔出半节,快要离马而起,纵将下来。不知怎的,少年刚吃下去的三碗冷茶所喷出来的一股水箭,他竟会承当不起,怒吼一声,几乎仰翻马下,头上宽边草帽也被打翻,只剩一根丝带套在头颈里面不曾落地。壮汉似知不敌,动作更是机警迅速,马骑得更是好极,身子虽然仰翻一旁,人并不曾下堕,就势两腿一夹,马便和转风车一般圆转过来。壮汉身子歪向一旁,还未坐正,马已箭一般往前路猛窜出去。

  那马久经训练,知道主人遇见强敌,拼命往前急窜,逃得太急,相隔茶摊甚近,势甚惊人,其实马甚灵巧,决不至于将摊撞翻。郝济天性侠义,少年喜事,上来便对壮汉生出恶感,不知怎的,看去不大顺眼,见他无故回马欺人,神态凶横,已有不平之念,又没料到少年武功这等好法,就凭刚吃的两三碗冷茶就将强敌打退,正在快意,忽见马往茶摊冲来,惟恐将摊撞翻,顿忘乃父在外少管闲事之戒,立即挺身而出,大喝:“留神人家摊子!”

  声随手出,扬手一掌,本意朝马推去,不料去势大急,纵得又往前了一点,马性又极强悍,误当敌人阻路,再见对方手无兵刃,又是一个未成年的童子,竟朝人猛冲过来。

  吃郝济这一推,人未冲倒,马却吃了大亏,斜窜出去一二丈,一声怒嘶,二次朝前猛窜,跑得更急,隐闻马上人厉声大喝:“无知小狗,也敢欺人!”

  跟着便见壮汉人已坐正,回身把手一扬,跟着便有两道三寸来长的寒光映日飞来。郝济见壮汉如此凶恶,自己并未和他作对,不过恐将茶摊撞翻,要他让开,素不相识,竟用暗器伤人。心中大怒,一面身子微偏,乘势将那寒光接住,乃是二枚前带刺钩的钢镖,越发气往上冲,大喝:“是好的,你不要逃!”

  待要飞步追去。壮汉马行如飞,一路翻蹄亮掌,日光之下宛如一条人箭,后面带起一条灰龙,朝前急驰,业已逃远,连想用原镖还敬都赶不上。

  郝济方想这厮的马真个快得出奇,我还第一次见到。忽听身后笑说:“这位老弟贵姓?无耻鼠辈,追他作什?请到前面树下一谈如何?”

  郝济先见茶摊的老头正将孙子喊住不令开口,望着自己满面愁容,知道这类本份老人胆小怕事,好在钱已付过,略微招呼便随少年同行。少妇业已回到树下,见了郝济,起立相迎,双方礼见。郝济问知少年叫许天星,少妇是他妻子庄淑玉。自己也报了名字,先不肯说金标之子和此行用意,后来愈谈愈投机,看出对方人颇方正,对他十分关切,这才说起要往西门外善法寺投师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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