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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五


  §二十八、危机起伏中的奇男奇女

  人在患难之中,求生盼救心切,一面觉着时间大长,心中愁急,最好当时便可脱身,连分秒之差都不能等。一面却又感觉来日苦短,时光易逝,转眼之间便与死期隔近。心情紧张悲苦愁虑到了极点。

  双珠虽是一个智勇双全的奇女子,善于沉着应变,没有上文所说之甚,当此死生关头,到底也有一点难免。何况人又明白,善于料事,比那昏愚无知、只晓悲愤忧急的人虽然不同,但更知道利害,时时刻刻都在用心观察,暗中准备,稍有脱身之机,决不使其放过。因此外表看去比常人安详自然得多,心情却更紧张,只不胆怯惊慌而已。

  眼看朝阳,渐渐升起,晨雾全消,昨夜空中布满的浮云也都散尽,重又现出明朗朗的天空,碧霄万里,湛然无际。四外水碧山青,佳树葱茏,花光如锦,加上佳节到来,野人用人工装点出来的各种灯彩花卉,虽然祭月盛典要在日落以后、山月将升之际开始,这还不到时候,野人都在高卧未醒,除却一些按年轮值、布置会场和抬送酒食、斩杀牲畜的执事人们,连昨夜那些扎灯彩的俱都回屋安睡,人只到了十之一二,但是此去彼来十分忙碌,显得那么热闹欢乐。昨夜所见愤激情景,如非偶然有人经过,怒目相视,几乎换了一个境界。虽是殊风异俗,蛮荒野域也别有一种繁富热烈情景,比起城市中人过年过节种种铺张,反更觉着天真朴实,别有风味,使人兴奋,不是身在困中,也必参与无疑。

  正在寻思,忽然觉着日轮快近中天,场上的人越来越多,丝毫看不出可以逃生之机,方想:老人阿庞虽是森林中的野人,颇有智慧,人更诚恳纯朴,回忆昨夜相见情景,决无虚假,此时离中午业己不远,怎会毫无动静?试向鸦鸦等幼童设词探询,竟答:“老公公占星回去,和身边旁的人谈了几句,便和众幼童一起安睡,要到正午才醒。”

  听那口气,不像有什准备,心方生疑,内两幼童中途离开,忽然急匆匆跑了回来,和鸦鸦等在下面密谈了一阵,便各飞驰而去。

  这时只剩鸦鸦一人掩上台来,不等发问便低声密告,说本来正午时节,全族中人均要去往崖后星星泉中沐浴更衣,准备夜来祭神。此时如能自行断绑逃走,比较容易,并且逃时不由正路,最好假装去寻老公公话别或是讲理,只要说出身是老公公的义女,不舍分离,想在死前见上一面,便被众人发现,也不至于加害。这等举动非众人所能意料,又是当地风俗人情所许,出于双珠自愿,不是有人指教,所走并非逃路一面,而老公公所居木屋里面供有月神,不是老人指定的人,谁也不敢走上。到了里面,再能得到老人默许,便可由木屋后面小径偷偷逃走。

  那座木台虽是禁地,双珠业已入内,又是必死的人,众人就是愤怒,也只围在台前不会抢上,更想不到人会绕山穿林而逃。只管事后追赶,擒到死得更惨,比较却易逃走。此举虽与老人威信有关,但他平日最得人心,至多受上一次有名无实的公审,吃众人虚张声势吵上一阵。再由人领头历述老人多少年来的功劳,照样可以无事。只要事前对神立誓非他指教,由于顾念父女之情一时疏忽,致被对头逃走,就算过去。众幼童虽未奉有明令,但因昨夜老人那些言动,业已看出几分,本意到了时机,双珠能够领会老人心意,再妙没有。否则,便由鸦鸦暗中告知,照众幼童的估计,多半能够安然脱险,不致受害。谁知事情中变,凶酋黄山都还有五个死党,均是他的心腹,内中一个原是外族俘虏之子。照当地风俗,外族俘虏如能为众立功,非但免去为奴,住满十年以上便算是一家人,同样看待。

  此人名叫戛老麻,平日勾引凶酋,仗着胆勇,常时远出,借打猎为名,去往远近小部落中掳抢人畜,强奸妇女。因其只有五个死党,同出同进,凡是为恶树敌之事,非但不令老人知道,也不令别的野人参与,因此始终无人得知。并在毒龙冈蟒洞里面设下一处巢穴,专供掳来妇女淫乐之用。五人之中以戛老麻最为凶狡。凶酋所恋山妇,便是他的同族经他设法掳来,并与通奸,互相勾结,无所不为。另外几个死党虽是他的心腹,但对老人最为忠心敬爱,见这狗男女三人狼狈为奸,越来越不像话,不以为然,时常劝解,均不肯听。后来发现凶酋做酋长以前便和戛老麻勾结,犯过一桩大罪。

  一则拿他不准,死无对证,只听到两句背后之言,不足为凭。爱惜凶酋胆勇能干,又受狗男女三人的挟制,常加威迫,不敢不从,终日忧疑苦在心里,只是无计可施。照死党心意,老人虽然怜爱双珠,决不肯违反众人心意将她放下。今朝不知怎的,因清早送酒食的两个山妇逢人劝告,力说双珠死得冤枉,非但不是凶手,并还是个受害的人,不应杀害。被他听去,心疑老人委曲求全,想照昔年允许罪人将功折罪的旧例,把双珠留将下来,想起对方虽是汉家少女,胆勇过人,曾以孤身女子深入黑森林,连经奇险,并还亲手杀死过一条大蟒,甩杀一个食人蛮,种种使人惊奇的传说,如其留她在此,照着当地只肯为众立功便受尊敬爱护的风俗,名为奴隶,实则无异众人之首。

  等到公选时节,再要无人比她得过,简直就和酋长差不许多,何况又是老人阿庞的义女。昨日阴谋暗算,便是自己下手,面貌已被认出,此仇一结,或明或暗均无幸免,越想越觉可虑,于是乘着群情愤激,虽听二蛮妇极力分说,还在半信半疑之际,一面领头发难,一面激动众怒,要为凶酋报仇,去向老人阿庞请求,说:

  “酋长夫妇死得太惨,人心万分悲愤。就是今夜星月佳节不应凶杀,但我们自己人已有三个死在前面,此女虽非凶手,也是起祸根苗,事情由她而起,何况此女机警异常,胆勇多力,一旦被她乘隙逃走便难擒回。无论如何也要先将脚筋抽去,倒吊起来,使她吃上两天苦头,稍出恶气,过了佳节,再行集合众人,为已死三人报仇雪恨。”

  如今正在发动,连睡的人均被喊醒,准备午前先将双珠吊起,毒刑鞭打上一阵,到了日光当顶,再往星星泉沐浴更衣。现离中午不过个把时辰,转眼就到,逃是没法逃。但是此事实在气人,时机这样紧迫,必须另作打算等语,说完,便往台下连纵带跳飞驰而去。

  双珠见她说时握紧两只小拳头,神态慌张,满脸愤激之容,匆匆把话说完,不容回问,便如飞往下驰去,走的又是星月台后面,因其人小身矮,前面横着那个形如新月的长大木台,鸦鸦绕台而驰,走往台后,也不知是否去寻老人送信。料知情势危急,想要一拼,又觉幼童之言不可尽信。二蛮妇走时,曾有无论消息好坏必来送信之言,看去十分热诚,当时不曾理会,照鸦鸦说,既在向人分说,证明自己冤枉,遇到这样危机,不会不来告知。何况老人阿庞具有无上威权,不得他的允许,也必不敢妄动。被擒之后,曾经暗中试验,身上绑索虽是藤经生麻结成,十分坚韧,仗着师门真传,绑时曾经暗运气功往外绷紧,因未丝毫抗拒,对方也未留意,本来右臂便可松脱,双手又未反绑,方才二蛮妇将左臂放开之后忽生同情,不是自己恐人看破,松松地缠上两道,几乎就此走去。

  这一来,稍把真气一提,身子往里一收,不用刀剑也可松脱,只下半身一根缠得较紧,不消两剑也可斩断。老人再三嘱咐,又打手势,不到时机千万不可冒失逃走,还是照他所说行事。既然野人中午均要沐浴更衣,老人曾有暗示,便鸦鸦等也是这等说法。反正形势一样凶险,还是照他所说而行稳妥一点,并还不致与老人心意相左,引使不快,多生枝节。好在连日精力养足,昨日起来得迟,共只一夜无眠,饭已吃饱,绑索又被二蛮妇松去了些,真要事出意料,野人受了对头蛊惑,非提前杀害不可,仗着这身本领,再与一拼也来得及,主意打定,便在暗中窥探前、左、右三面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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