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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太史凫藻集序


  文以理为主,而气以发之。理明矣,而气或不充,则意虽精,辞虽达,而萎鳷不振之病有所不免。苏文定公曰:“文者,气之所形,文不可以学而能,气可以养而至。善观文者,观其气之所养何如耳。”唐虞三代之文尚矣!自秦而下,文莫盛于汉、唐、宋。汉之贾、董、班、马、刘、扬,唐之李、杜、韩、柳,宋之欧、苏、曾、王,之数公者,各以文章名家,其初岂必追琢絺绘,学为如是之言乎?其所以宽厚宏博汪洋放肆而不可掩者,则其浩然之气所养可知也。

  我太祖高皇帝龙飞之初,鉴近世华靡之弊,制诰典册之文,一尚淳朴。当时在两制居史馆者,皆极天下之选,而高先生季迪其一人也。

  先生名启,姑苏人。自少警敏力学,弱冠即以诗文鸣于乡郡。张士诚据有浙右,屡以礼招之,不就,避地居吴淞江上,以诗文自娱乐。洪武初,以廷臣荐,与修《元史》,授翰林国史院编修官,复命教授诸王。久之,拜户部侍郎。以年少不敢骤膺重任,辞归故乡,益肆力于诗文。居数载,不幸以故人得罪,没于京师,年甫三十九。其诗有《缶鸣集》,有《娄江吟稿》,有《姑苏杂咏》,皆已久传于世。四方之人,莫不知其诗名,而独未见其文也。

  予来姑苏,访求于先生之内侄周立,得其手抄先生之文曰《凫藻集》,凡五卷。因取而读之,爱其意精而深,辞达而畅;有温纯典则之风,而不流于疏略;有谨严峻洁之度,而不涉于险僻;该洽而非缀缉,明白而非浅近;不粉饰而华彩自呈,不追琢而光辉自著。盖由其理明气昌,不求其工而自无不工也。读之不忍释手,自是其集留予所者十有余载。

  今年春,监察御史钱唐郑公士昂过予公馆中,论及先生之诗,而亦以未见其文为慊。予因出是编相示。郑公读之既卷而叹曰:“古人论文章,谓一代不数人,一人不数篇。先生没已七十年,是数篇者幸而尚存,岂易得哉!是不可以无传。”乃属司训张素略加校正,命长洲县丞邵昕以公钱刻置郡学,且征予为之序。

  嗟乎!方张士诚据浙右时,士大夫之欲苟且贵富者,莫不从仕以就陪臣之列。先生独脱然去之,而以诗文自娱乐,此其浩然之气所养为何如哉?观于是集,从可知矣。序而传之,使世之读是集者,非惟知先生于诗文有兼至之长,抑使知浩然之气在天地间,不以贵贱寿夭而有所增损也。

  正统九年六月望日,正议大夫资治尹工部左侍郎双崖 周忱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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