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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常清


  輕敵者,用兵之大患也。古之善用兵者,士卒雖精,兵革雖銳,其勢雖足以扼敵人之喉,而蹈敵人之膺,而未嘗敢輕也。設竒以破之,伺隙而取之,曲折謀慮,常若有不可當者。而後可以全勝於天下。使夫士卒未練,兵革未利,震蕩而勢不足以當敵,則彼固不敢輕矣。輕之而敗,非敵敗之,自敗之也。用兵而先之以自敗,可謂善用乎?

  昔者,開元之盛,民不知兵,士不知戰者二十餘年。一旦禄山竊發,乘其間而執其機,葢逆兵一舉而河北諸郡悉為賊有矣。當此之時,雖韓白復出,豈能當其鋒哉?而封常清欲挑馬箠渡河以取賊首,志則銳矣,不幾於大言以輕敵乎?及下令募兵,所得者皆市井庸保,可聚而不可用。常清率之進守河陽,斷橋以抗賊。賊軍一至,舉兵挫之。已而大至,力不能拒,屢戰屢北,遂失河陜。此則常清有以取之也。且善用兵者,因其勢而順導之。賊鋒方銳而吾勢葢弱而未振也。處此之道,當因其弱而柔之,斂兵不應,嬰城固守,以挫其銳,而後可圖也。故吾以為河陽之橋可斷而不必斷也,賊之前軍可挫而不必挫也。使之自恃以為獨强,行行然長驅而進,自斃其鋒,而吾以全軍制其後,必勝之道也。

  夫河陽、陜郡、潼闗者,闗中之三咽喉也,是足以守矣。方常清受命討賊,進兵河陽,榮王髙仙芝之兵次其後。為常清計者宜告之曰:“髙將軍守陜郡,榮王守潼闗,厲兵秣馬,各固其地。”而常清則築却月城以守河陽。訓練士卒,儲糧糗,浚溝固壘,清野以待之。賊軍至則斂兵不應,設攻具則隨機拒守,懈則擊之,退則躡之,食則掩之,夜則襲之。其餘應變之道隨機處置,不及旬月而賊兵固斃矣。顔杲卿眞卿起河北,郭子儀李光弼起朔方,已没郡縣悉為國守,而賊之巢窟且危矣。彼欲進不可,欲退不能,徬徨無所,而固將成禽。使其不顧而進攻陜郡,則吾以兵徐躡其後。彼反兵拒吾,而陜郡之兵又起擊其背矣。腹背受敵,焉得而不敗?又使其率兵而遽退,則吾檄召陜郡之兵共進追之,候其及河半濟而後擊之。雖有勇者,不能為賊禦矣。凡此者,皆因弱成强而萬全之計也。不知出此,以不教之兵當方銳之賊,以及于敗。既敗,而後告仙芝以賊銳甚,難與争鋒。

  嗚呼,常清何見之晚也!常清敗而仙芝退守潼闗。明皇併戮之,易以哥舒翰。翰嚴兵守闗,賊不獲進,而羸兵誘我以兾復出。明皇不察,亟令進兵。翰執之益堅,而明皇督之益甚,不得已涕泣而後出。翰明知此賊為誘我矣,固當因險設竒,勵士决戰,庶可以一勝。翰乃不然,見其兵寡則易之,行伍無列則笑之,反入其計而不悟。官軍一潰,潼闗失守,而長安陷矣。

  始,常清以輕敵而失河陽,仙芝遂失陜郡,翰復以輕敵而失潼闗。使三咽喉絶,而宗社幾危,賊黨益熾,閲數載而僅剿之。常清之罪,其尤也夫!善用兵者,敵衰則一舉而乘之,敵銳則示弱以挫之,此兵之常勢也。常清號為知兵者,而欲一舉以乘銳賊,則亦何取於知兵者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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