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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


  曹公

  善图天下者无坚敌。岂敌之皆不足破哉?得其术而已矣。运奇谋,出奇兵,决机于两阵之间,世之所谓术也。此其为术,犹有所穷。而审敌情,料敌势,观天下之利害,识进取之缓急,彼可以先,此可以后,次第收之,而无一不酬其意,而后可与言术矣。故得其术,则虽事变日异,沛然应之,而天下可指挥而定,汉高帝是也。失其术,则虽纷纷战争,进退无据,卒不免败亡之祸者,项籍是也。至于得术之一二而遗其三四,则得此失彼,虽能雄强于一时,卒不能混天下于一綂,此虽曹公之所为,而有志之士所深惜也。公奋身徒歩之中,举义兵,破黄巾,走奉暹,辅帝室,深据根本,号令诸将,于是降张绣,擒吕布,毙袁氏,破乌桓,兵锋所加,敌人授首,盖举无遗策,而北方略平矣。其为患者,荆州二刘,江东孙氏,张鲁擅汉,刘璋据蜀,而关西诸将纷纷不一,此其取之不可以无术也。夫所谓术者,当审敌之强弱难易而为之先后。以势度之,璋鲁弱而易,其势在所先;孙刘强而难,其势在所后。

  夫荆州至近,表又寖弱,而有刘备在焉,故不若留之,以恣备之所欲为,而并鲁取璋以孤其势。然则欲引兵西向,而关中诸将适当其前,则如之何?盖尝考之,关西诸将皆不足畏,所可惮者惟一马超,而公制之非其术。此所以卒为边患,而反为璋鲁之藩蔽也。方腾遂不叶,求还京畿,此其势易服矣。腾之家属,尽还宿卫,而独留超,所谓养虎自遗患也。公之意岂非以其尝辟之不就,今虽召之而彼未必肯至耶?此亦不思之甚也。且超之所以不就者,以父子俱在关西,未欲独至,而又辟之甚轻,不肯屑就也。及腾既归宿卫,公于此时能以前将军召之,待以厚礼,示以赤心,命綂锐卒,常以自随,又使超弟若休若铁者领腾部曲,而超之果敢,喜立功名,曷为不就?超既就,则关西诸将举无足道。及熈尚既平,厉兵西向,风谕诸将,使来合势,则韩遂等必不敢叛,纵叛,破之易耳。然后并兵自陈仓出散关,运奇奋击以讨张鲁,则鲁可平,汉中可有复。

  于此时,合张鲁之资,乘汉中之势,整兵临蜀,则刘璋震恐,不能为计,欲召刘备而无所及,备虽至而亦不能御,何者?备非素拊蜀,蜀人方摄吾之威,必不肯信备,而拒守上下异论,又不能为用,璋备异志而潜相疑其势,必不足以敌我。况荆州用武之国,备必不释以与人,而径入蜀,则璋不得不降也。璋降,蜀平分。慰郡县,命夏侯渊张合守之,而公亲自还邺,整兵向荆,使许洛之兵冲其膺,蜀汉之兵捣其脊,绝吴之粮援,则荆州破,刘备蹙。然后大会诸将,合飨士卒,传檄江东责贡之不入。命荆州之兵出江陵,蜀汉之兵出巴峡,合攻其上流;一军出广陵,一军出皖城,合攻其下流,使之奔命不暇。而公亲率精兵数万直抵武昌,则虽有智者不能为吴谋矣。周瑜鲁肃虽千百辈,何害也?

  江东既平,天下一统,分封诸将,抚慰士卒,乃退就臣列,光辅汉帝,招贤礼士,修明庶政,以幸天下。虽西伯之功,不能远过。如其不然,亦不害为能一天下也。彼荀彧智谋百出,而不足以知天下之大计,徒见荆州四达,英雄之所必争,而巴蜀险阻非图天下者之所急,及熈尚平,遂教之南征荆州,责贡之不入,而不知大略之士常留所必争者以饵敌,而从事乎不足急者,以蹙之也。孙权尝告刘备,以巴汉为曹公耳目,规图益州得之,则荆州危而廖立。亦言先主不先定汉中,走与吴人争南三郡,三郡既失,几亡汉中,则孙刘之所争盖亦可见矣。

  盖蜀汉者,天下之右臂也;江东者,天下之左臂也。安有人断其右臂而左臂能全乎?不知断其一臂,而从其中以冲之,则两臂俱奋矣。此曹公所以南失荆,西失蜀,而孙刘争雄,天下分裂。盖其失止于留马超取荆州,而患之不可支,卒至于此。故夫取天下之大计,不可以不先定也。且夫曹公未平徐州而先平兖州,未击袁绍而先击刘备,破张吕而后图二袁,盖亦得术之一二然。公巧于战斗,而不能尽知天下之大计,故至此而失,亦卒无有以告之者,悲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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