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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回 大阿哥入嗣宗祧 义和团旁拯畿辅(1)


  却说西太后诛逐新党,力反旧政,已是不遗余力。又因总署缺人,特命徐用仪、许景澄、袁昶、桂春、赵舒翘、联元、启秀、裕庚等人,先后入直。并将天津阅操的成命,一律收回。且下诏遍求名医,入视帝疾。略称:自四月以来,朕即觉违和,一病至今,尚未轻减云云。四月中下诏变法,大有精神,如何说是有病。可见全是诳语。

  于是各省皆征名医入都,连西医都色夫,籍隶法国,也至西苑诊视。小子生长南方,只闻江苏名医陈莲舫,被征北上,到京后,由军机处带领入殿。陈医照例跪叩毕,屈膝如故。暗窥西太后与光绪帝对坐,中置矮桌,光绪帝面白无色,似有倦容,形容瘦弱,鼻如鹰钩,独西太后威仪严整,奕奕逼人。向例医官不能问皇帝病状,因此帝病由太后代述,光绪帝随时颔首,或略说一二字,证实病状。至西太后命诊帝脉,光绪帝方伸手置矮桌上。陈医跪按帝脉,模模糊糊的诊了一番,也不识他是什么病源。实是愁病。

  西太后又接述病情,略说舌苔如何?口中喉中生疮如何?陈医又不便仰视,姑妄听之而已。西太后语毕,陈医即退出,拟就一个不死不活的方剂,呈上军机,恳他转奏。自思药不对症,未能见效,不如赶紧出都。当时江苏巡抚曾送赆仪六千两,他即将这银贿托要路,方得回南。白跑了一次,还亏没有意外,乃是不幸中的幸事。

  话休叙烦。且说西太后既幽禁光绪帝,有意废立,因恐中外反对,不好径行。暂时且托称帝疾,敷衍了一年,暗中时作废立的思想。拟厚集兵力,抵制中外,方好把光绪帝捽去。因是命荣禄节制北军,教他认真训练。荣禄遂奏设前、后、左、右、中五军:前军把守北洋门户,驻扎北塘、大沽一带,即以聂士成所统武毅军编制。为下文死事张本。

  后军驻扎蓟州,兼顾通州, 即以董福祥所统甘军编制;左军驻扎山海关内外,专防东路,即以宋庆所统武毅军编制;令袁世凯募建陆军,驻扎小站,扼津郡西南要道,称为右军,革命后,袁得任总统,便是小站练兵的效果。

  自己另招亲兵万名,作为中军,驻扎南苑,保卫京师。五军同时筹备,满望将京畿四面,布置得密密层层,与铜墙铁壁相似。可奈国帑空虚,有兵无饷。遂命协办大学士刚毅启节南下,先到江南,继到广东,两处捜刮了几百万银子,才赋言旋。不知他中饱若干?

  西太后尚嫌不足,复命各省将军、督抚,着力整顿关税、厘金、盐课等项,凡商民输纳的款子,统要和盘托出,不得隐匿。其如官吏不从何!

  并令轮船招商局、电报局、及开平矿务局,盈余利息,酌提归公,作练兵的寻常经费。计划已定,便提议废立问题。

  其时端郡王载漪的福晋,入侍太后,已有数年。应二十一回。

  西太后颇加宠爱。遂命端郡王载漪,督练虎神营。这叫作妻荣夫贵。

  载漪顽劣无能,何知兵事?不过用了几个文牍员,上了几本虚张声势的奏折,西太后遂说他训练有效,从优奖叙。他有一子名叫溥儁,年方十四,尝随母入宫。他有一种小聪明,无论什么玩具,叫他一学,数日即能。兼且善能唱戏,所有汪大头、谭叫天的腔调,都能心领神会,随口摹仿。因此太后异常爱他。 好入戏迷传。

  他是道光帝曾孙,与同治、光绪二帝为犹子行。但支派已经疏远,论理不应入嗣。西太后注意择贤不论亲疏,总教是自己中意,便好将他立为储贰。所谓溺爱不明。

  可巧承恩公崇绮,废居私邸,闲散多年,得着这个消息,暗生觊幸,嘉顺皇后的遗恨,难道已忘却么?

  密与大学士徐桐、尚书启秀往来筹议,想乘此定策禁中,得邀殊宠。可奈朝廷大权,统在荣禄掌中,若要阴谋废立,必须荣禄预奏太后,方可有成。当下同造荣第,先探荣禄意思。荣禄依违两可,三人告别归来,夜间即由崇绮密具疏草,引经援史,做了一篇煌煌大文。不愧殿撰才!

  徐、启二人瞧着,大加褒赏。崇绮道:“这篇奏折,大致颇中时要。但必须荣中堂联衔,较为有力。”

  徐桐道:“那个自然。启兄与荣中堂莫逆,明日请先为通意。”

  启秀应允。次日朝罢,启秀随荣禄退归,便与密商署折事。荣禄道:“这事恐不易办到的。你不闻南方督抚早有违言吗?”

  启秀问是何人作梗?荣禄道:“太后早有此意,我兄弟未敢赞成。前曾发了密电去问南方各督抚,江督刘坤一复电到来,首先梗议。照此看来,这事只好缓图。”

  启秀道:“公不闻伊霍之事么?古语有云:‘欲立非常之功, 必待非常之人’,如我公功德崇隆,一举手间,便可成事。伊霍不能专美于前,宁畏一外省疆臣么?”谀中寓激,措词真巧。

  荣禄道:“一个江督原不足畏,但外国驻京公使也常来问帝病状。一旦事出非常,安保不来诘责?”

  启秀闻到这语,颇也踌躇起来。寻又答道:“慈寿已高,将来复要归政,为之奈何?”惕之以利害,又进一层。

  荣禄不禁嗟叹道:“这也只好听天由命。”

  启秀复道:“崇、徐二公,少顷当来拜会。晚生要拜别了。”

  荣禄也不挽留,送行时只谆嘱道:“二公处为我致意,幸勿鲁莽。”

  启秀唯唯,出了荣第,即至崇、徐处报闻。崇、徐复亲至荣第投刺,不料门上竟称“挡驾”。惹得崇、徐二人懊恼起来,竟大着胆把三人联衔的奏章,浼了李总管,直达慈宁宫。

  西太后览奏心动,是晚即召亲信王大臣密议。王大臣等多未接洽,奉了密旨,统是忐忑不定,陆续到宁寿宫。排班碰过了头,西太后即宣谕道:“今上嗣统,国人多说次序未合。我因帝位已定,自幼抚养,直到今日。不料他毫不感恩,反而对我种种不孝,甚至与南方奸人同谋陷我,如此行为还配做皇帝么?”

  王大臣们尚未答言,太后又说道:“我意已决议废立,改择新帝。此事可于明年正月元旦举行。汝等今日可议:今上废后应加何等封号?明朝景泰帝尝降封为王,古例也好援用么?”

  这旨一传,那大学士徐桐,便碰头奏道:“从前金封宋帝,曾有昏德公名号,或可照用。”引明不若引金,真好满奴。

  西太后略略点头,随又道:“新帝已择定端王长子。端王秉性忠诚,汝等应亦共知。他子性亦聪敏,若立他为帝,可无后虑。”

  说至此,即旁顾载漪道:“汝此后可常来宫中,监视新帝读书。”

  载漪闻言,几乎自顶至踵,无不爽快,忙即跪伏,磕了几个响头。忽有一人启奏道:“依臣愚见,事宜从缓。倘若速行,南方恐要有变。现在不如默选贤良,参酌列祖列宗成例,俟要嗣立,方可举行。”

  太后瞧将过去,谏阻的人乃是协办大学士孙家鼐,还是此人。

  不由的沉着脸道:“这是我们一家人会议,兼召汝等汉大臣,不过顾着汝等体面。况此事曾告知皇帝,皇帝也没有什么异言。汝等明晨至勤政殿候着,我当饬召皇帝御殿定夺便了。”

  王大臣等闻命趋退。端王载漪怒目视孙,恨不得将他扑杀,只在西太后面前不便发作,怏怏趋出。独荣禄奉着懿旨,特别留住,又历一小时乃退。

  翌晨,各王大臣至勤政殿,伫候了一句钟,但见西太后乘着慈舆,由数太监簇拥前来。大众在阶下跪接,俟太后下舆入殿,诸人齐起,至殿门外跪下,约数分钟。见李总管莲英导着帝驾,至殿门外下舆,登殿行跪叩礼。西太后道:“起来!”

  帝谢恩而起,从旁坐下。太后又召诸王大臣入殿,王大臣等入殿下跪。只听西太后语帝道:“你年已及壮了,尚无后嗣,更且多疾,我意拟选立储君。你意以为然否?”

  光绪帝不敢多言,只答了一个“是”字。苦呵。

  西太后即谕王大臣道:“帝意亦是如此,汝等谅各听见了。”

  王大臣等齐称“遵旨”。西太后复谕荣禄道:“你去饬军机拟旨吧。”

  随即退朝。

  又越日大集群臣于仪銮殿,凡近支亲王贝勒、御前大臣、内务府大臣、各部尚书、南上两书房翰林,齐集殿阶。太后及光绪帝尚未到殿,大众各附耳密谈,争说今日有废立情事。内廷承值的苏拉,清宫太监名。

  且昌言道:“今日要换皇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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