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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弹词 四


  吴音的弹词,今传者,以《玉蜻蜓》、《珍珠塔》及《三笑姻缘》为最著。

  《玉蜻蜓》写申贵升和女尼志贞恋爱,死于尼庵。后其子元宰状元及第,乃迎养志贞事。至今申家还是苏州的大族,故这部弹词曾被禁止弹唱。后乃改为《芙蓉洞》。(为道光间,一位专门改编弹词的作者陈遇乾所改编。他又改编过《义妖传》、《双金锭》等等。)

  《果报录》一名《倭袍传》,也以淫秽被禁止。但其文辞是比较的写得很雅驯的。

  《珍珠塔》一名《九松亭》。山阴周殊士序云:“云间方茂才元音,先得我心,于俗本虑为改正。惜未成书而殁。余所见仅十八回。……余因为之完好,凡挂漏处称缀靡还,又增之二十四回。”是此书原为旧本,其成为今本的式样,乃是周殊士的手笔。

  《三笑姻缘》在吴语文学里是不可忽视的。其中保存了无数的方言俗语。这是一部“别开生面”之作,刊于嘉庆癸酉。作者是一位金山张堰人吴毓昌(字信天)。他以为“近来弹词家专工科诨,淫秽亵狎,无所不至,有伤风雅,已失古人本意。至字句章法,全未讲求”,因“戏作《三笑新编》全本”。开场的《鹧鸪天》,他明白的说道:

  吴毓昌(生卒不详),清代苏州弹词艺人。把冯梦龙的《唐解元一笑姻缘》与民间说唱结合起来,改编成弹词唱本《三笑姻缘》。

  何许先生吴毓昌?近来不做猢狲王。是他本是训蒙为生的三家村学究了。这部弹词颇具特长,特录一节于下:

  〔鹧鸪天〕何许先生吴毓昌?近来不做猢狲王。吹竽声曼讯千古,弹铗歌惭走四方。番旧谱,按新腔,权将嘻笑当文章。齐谐荒诞供喷饭,才拨冰弦哄一堂。

  唐诗唱句,未能免俗,聊复尔尔。

  才撇了殢雨尤云风月场,缘何离却便思量,笑巫山十二难求迹,神女如何压众芳。说甚的七夕牵牛邀织女,蓝乔捣药遇裴航。吹箫弄玉同骑凤,金碗重逢窈窕娘,这多是鬼怪仙妖成匹配,看将来无凭无据却荒唐。怎及得我那人儿生就轻盈儿好一个风流俊俏,他是素口蛮腰妃子步,虢眉华发寿阳装。独爱他一双媚眼勾魂魄,细嫩肌肤白似霜,每日里玉镜晓装花并美,呼郎常做画眉郎。闲来爱把谣琴操,也学焚香按工与商,效区区一曲凤求凰,灯花夜落敲棋子,布就连杯把罗网张。杀的俺抛车弃马屡抱枪,还待要直抵垓心那肯降,一笔京人直可爱,虽然小楷却端方,还要戏作相思字几行,道我恋新弃旧会装腔。白描却仿龙眠笔,画一幅男女凭栏纳晚凉,看莲开并蒂睡鸳鸯,指点分明要我去详。到晚来浅斟低酌销金帐,宛似那晓月笼晕海棠,曼曼的深入不毛交头宿,妙不过舌尖儿只管送来尝,微微还逗口脂香,却叫我如何遏得住魂荡,怎不由人情兴狂。到如今待要抛时难以撇,甘心情愿做楚襄王,守住阳台永不忘,好共他为云为雨去过时光,自号温柔老此乡。

  〔忆秦娥〕(生)天生我如何,却占风流座。风流座,春藏花坞,天生惟我。

  满耳萧骚梦不成,残云凉月夜凄清。等闲吹落长林叶,尽是离情别绪声。小生唐寅,字称子畏,号呼伯虎,金阊人也。溶金作骨,濯锦为肠,青黎光照日前画,尽扶羽陵之秘,班管岂拈牙后语,须翻稷下之诗。虽只已登龙虎,奈何未梦罴熊,只是风鱼情痴,颇酣诗癖。金钗环绕,胸怀贾午之香。银管标题,花吐文通之颖。似这般合欢金屋,调笑鸳房,果然曲尽绸缪,无异人间天上。自从娶得九之,簇成八美。珠联合璧,名擅无双。那九空女也皈依释教,带发修行。却被我歪缠不过,情难理却,又得奇缘。不意掌合莲花,也做了艳桃秾李。

  贾午,即西晋大臣贾充之女。曾偷香赠予情人韩寿。

  文通,即《马氏文通》。这都不在话下。谁想端阳佳节,我家陆氏大娘道我浪荡无休,功名有碍。约齐众美,送区区书馆孤眠。要我去黄卷留心,以待青云得路。光阴迅驶,不觉又是中秋了。年年秋到粲花轩,秋色平分景景最研。看那玉宇无尘秋月,秋萤点点挂朱帘;当此秋月一帘,秋光万顷。目甚的秋来,只管心头闷。唉功名事小,叮文章读他则甚呢?看将来只好读《南华·秋水篇》,自从书馆攻书,每日里不过唐兴唐桂,早晚常川,毫无心绪。今日早上那老祝有书来约我同去游河。谁奈烦同他玩耍,已经回覆他去了。想他们呢,指望我纡秋独紫,谁知反撇了何口偎行,担格我秋胡常独宿,害得咱秋窗独倚闷恹恹,想文章都是古人的糟粕,看他则甚!好笑他们还要五申三令哩。说什么,秋闱既折帖宫挂,及应该此三秋去读圣贤,巴得秋风云口健,须待要春秋无间去细钻研,又谁知反做了悲秋客,只落得爽气横秋意惘然,独恨那蟋蟀鸣秋那里睡得稳,秋声不住在枕函边。伤秋宋玉偏同调,同甚的夏去秋来还未见怜,空叫秋蝶舞翩迁。想他们呢,看得功名事大,因而各愿愆期。但是娘子吓,你却意会差了,我与你是鹣鹣的鸟吓。说甚的一百五十名第一仙,害得我朝思暮想被情牵。我本是温柔乡里情多客,怎如你偏要分开并蒂莲。全不想殢雨尤云情最密,夜来挨次换新鲜,枕边调笑言难尽,被底缪情更粘妙,不过醋意微含常作弄,欢心复动又留连,这是爱海情河本是无边界,却被我占尽风流雪月权,唉想不到拥孤衾依旧夜如年,介自从大老官娶子九空进了门,郎才女貌,女爱郎贪,沉迷酒色,无事无时,满了月,出之房,大娘娘看看大老官个满眼介面黄肌瘦,意懒神昏,明知他房劳过度,变了药渣勒里哉。因而决计约齐众美,送他去书馆孤眠,以待他静养攻书,巴图上进。个个是大娘子好意吓。大老官罗里得知介。生唉向来秦晋交欢,不料他们竟如吴越了。到如今书房逼勒我勤攻苦,却叫我那里按得住心头意万千。娘子呀可怜我杜牧风流久已惯,刘郎最爱伴花眠。到如今,求晴未得先求雨,阻隔巫山闷越添,一腔心事向谁宣,想到其间头乱点。哈哈哈被俺猜着了,一定我家娘子道我有什么偏向之心,枝分南北,因而布就牢笼之计,送区区书馆孤眠,遂其所欲。不信他特来要离间我么?他只道弃旧恋新成薄幸,自然是旧弦那得及新弦,与其被底分新旧,莫若同居离恨天,若果如此,却是错怪卑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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