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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论我们今后的社会改造运动


  我在本报的第三期上,曾做了一篇《我们今后的社会改造运动》的文章;对于现在的新文化运动,表示一些不满意的态度。我说:现在的社会改造运动“是阶级的”(这句话实在有些语病,我曾与张东荪先生在《时事新报》上讨论过,现在不再解释,姑仍原文),是“不向切实的方面做去的”;我们的运动范围又是过于广漠的。末了并说:我们今后的社会改造运动,应该:(一)着眼社会全体;(二)实地去做改造的工作;(三)从小区域做起。

  现在距做这篇文章的时候,已经有二个多月了。这种空谈的偏犄的社会改造运动的趋势,更是一天显明一天,有难能矫正的样子。长此以往,我恐怕我们的社会改造运动,不惟不能得有效果,并且有“昙花一现”,难于持久之忧了!因此我不能不更贡献条意见,请大家注意讨论一下。

  我对于文字的宣传事业,是极赞成的,并不敢有一些菲薄的观念。但是社会改造运动的方法有多端,我们应当观当时社会的情形而定其趋向,对于某特殊阶级,应当采用什么手段。同时有数种手段可用时,我们应当采用那一种,才能用力最小而取效顶大?这都是我们应当研究的,决不可专注意于某一方面,注全力于某种运动,而弃其余的各方面,各种运动于不顾。因此我对于现在我们大家群趋于文字的宣传事业的现象,实在有些不敢赞成。现在中国新出的定期出版物,还不到二百种——指现在尚存在的而言——实在不算得多——这么大的一块地方,只有这样多的杂志,同欧美各国比较起来,实在有些可怜!但是中国识字的人,本来是极少数的。识字而能看肯看现在的杂志的,更少之又少。杂志虽多,对于其他大部分的人,有什么影响?况且现在看杂志的人,差不多就是做杂志的人(这句话是我的朋友郭梦良君说的)。杂志愈出愈多,而看的人不能与之为比例。怎样不有供给过于需要的毛病(这个现象,现在已经渐著。我们看最新出版的杂志的销场多不大广,可以知道)?固然一种杂志出版,不能说绝对没有受他影响的人,然而用力这样多收效如此的小,按之经济学的原则,实在是太不合算了!不仅如此,能看现在的杂志的人,不过限于知识阶级,充其量之所至,亦不过能改造一阶级的人,而不能改造社会的全体。虽然说是觉悟了的知识阶级,必能不自安于知识阶级里,而能想去打破他,然而注重文字的宣传的心理不改,他还是想去把他的思想,用文字传播给知识阶级,而绝不会在农工不识字的人的身上打算的吓!社会的改造,决非一部分的人的改造,所能成功,而必须全社会的人都已觉悟了才行。所以我们想去改造社会,就应该除去现在的聚注意一方面的现象,而分途并进,同时从各面下手,不拘于一隅,不专注意某阶级的改造。换一句话说,就是:我们今后应该各视其性之所近,去做社会改造的各种运动,决不可有丝毫的“盲从”,聚于一隅,而从事于与自己不相习的工作。更明白的说一句话就是:我们新青年觉得自己于文字上没有十分专长,尚未有专门的一种研究时,就应该毅然舍弃,去学那俄罗斯的青年男女的“去与农民为伍”的精神,去教育他们,引导他们,把他们的思想更改,迷梦警醒,同时并把他们的生活改造,而把那文字的宣传事业,付托与那有专长,有做过哲学人生科学的研究的工夫的人去做。诸君!去!去!!快放下笔来莫迟疑吓(这种的少年,我敢说是狠多,可惜现在都在笔墨中讨生活,思以文字自见,我狠希望大家能够快些觉悟,早些去和那坦明可爱的好朋友——农工——去一块儿生活)。这是我的第一层意见。

  我的第二层意见,就是:我们应该分散到各省各乡镇等地方去做我们的社会改造运动,而不可以集中于一隅。现在的新文化运动的力量,实在是极其薄弱。所有的运动,大都是集中于北京、上海、长沙、天津、杭州、成都、广州、漳州那几个地方。其余极多的区域,都是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可怜!我们出北京城十里地外,看他们土著的人民,直是过的上古的生活!他们的顽固,愚蠢的程度,真是达到极顶!最浅近的科学知识,他们也是一些不知道,何况是现在的新思潮了!如此接近文化的中心点的地方,为什么竟有如此的人民?岂不是因为社会改造运动之没有分散去活动的原因吗?虽然我们力量还很薄弱,不能立刻就想把我们的活动,传达至于全国的穷乡僻壤,然而我们现在不能不有这种觉悟。去年夏天,北京的学生回他们的家时,有几个人狠做了些成绩;把新文化带了归去,传播到他们的乡里去。最显著的例,就是广州的《民风》之出现和温州的永嘉新学会之产生。但是这究竟是最少数人中的最少数。其余放弃了自己的责任的,正不知凡几。我希望自今以后,大家都有这个觉悟,都不肯放弃责任,而极力去做本地方的文化运动。那末,其效力之大,可决其必不可度量了!诸君记着!乡僻的地方,实在是一个最需要改造运动的,也是一个最容易受运动的影响的地方吓(一因区域小,轻而易举;二因熟于习俗,可以因利乘便,所以说最容易受文化运动的影响)!

  我的第三层的,最后的,意见就是:我们觉悟了,我们就应该立刻做去。我们现在的社会改造运动,狠患了能说不能行的毛病。尽管在报纸上讨论,鼓吹,而实际上却一些没有做去。举一个例说罢。新村,新生活的讨论,我们不是看见狠多报纸鼓吹么?为什么到现在还不能实行,又有几个提倡新生活,小组织的人,主张得好象实有其事,实际却几曾做去。容易做的小组织,尚且不能实现,何况新村。中国人真是惯会说空话吓(有人说:北京的工读互助团,不是新生活,小组织么?实在是不对!因为小组织等的新生活,都带有些泛劳动主义的色彩,人人必须耕农,决不同于现在的那个“中国都市里的勤工俭学会”)!欲敉其弊,非以“我们觉悟了,我们就应该立刻做去”那句话药之不可!现在又有一种狠奇怪的主张出现,就是说:我们应该先把知识阶级改造好,然后再合全阶级的力量,去改造其他的阶级。请问中国知识阶级的人有多少?全知识阶级的人,都能够个个把他改造过来么?到什么时候才能把知识阶级全体改造好?用什么法子,把全体联络起来,去改造其他的阶级?咳!诸君!中国的知识阶级,是什么样子?我们能希望他全体改造么?“俟河之清,人寿几何。”等到中国知识阶级全体改造好,我恐怕中国的民族,早已淘汰净尽了!欲药这种思想,我们也须用“我们觉悟了,我们就应该立刻做去”那句话。

  以上三个意见,有的是可以补充我的前一篇文章的未备的意思的,有的是另外加入的主张。现在且把二篇文章总和起来说句话,就是:

  (一)我们应当着眼于社会的全体,不可偏于一阶级的改造;
  (二)我们应该各视性之所近,分途去实行社会改造各种的运动,不可专趋于一种运动;
  (三)我们的运动,应该采用最有效力的办法做去;
  (四)我们应该分散到各地方去活动,不可集中于一隅;
  (五)我们运动的范围以较小的区域为宜;
  (六)我们觉悟了,我们就应该立刻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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