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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三


  魏太太被四奶奶握着手,只觉她的手是温热的。这就低垂了眼皮低声问道:“这事没有人知道吗?”

  四奶奶笑道:“只有我知道,而且你现在是自由身子,就是有人知道了,谁又能干涉你?那徐经理今天请你吃晚饭。”

  魏太太道:“改天行不行呢?”

  四奶奶道:“没关系,尽管大马关刀敞开来应酬,自然我会陪你去。”

  魏太太在四奶奶屋子里坐了一会子,实在也说不出什么话来,自己任何一件秘密,人家都知道,有什么法子在她面前充硬汉呢?而况又是寄住在她家里。当时带了几分尴尬的情形,走回自己卧室里去。把口袋里的美钞掏出数了一数。五元一张的,共计六十张,并不短少。她开了箱子把三百元美钞放到那原存的二百元一处,恰好那也全是五元一张的,正好同样的一百张。这真是天外飞来的财喜。若跟着魏端本过日子,作梦也想不到这些个钱吧?四奶奶说得对了,不趁着年轻貌美的时候,敲男子们几个钱,将来就晚了。反正这个年月,男女平等,男子们可以随便交朋友,女子又有什么不可以?自己又不是没有失脚的人,反正是糟了。

  她站在箱子边,手扶了箱子盖,望了箱子里的许多好衣服,和那五百元的美钞,这来源都是不能问的,同时也就看到了手上的钻石戒指。这东西算是保存住了,不用得卖掉它了,她关上了箱子,拍了箱盖一下,不觉得自己夸赞自己一句:我有了钱了。俗言说,衣是人的精神,钱是人的胆,她现在有了精神,也有了胆,自这日起,连牌风也转过来了,无论打大小唆哈,多少总赢点钱。有了钱,天天有的玩,天天有的吃,她可以说是没有什么心事该想的,然而也有,就是自己那两个孩子,现在过的什么日子,总有些放心不下。她听说白天是寄居在邻居家,这邻居必是陶太太家。想悄悄到陶家看看小孩子吧?心里总有点怯场,怕是人家问起情形来,不好对人家说实话。考虑着,不能下这个决心,而朱四奶奶家又总是热闹的,来个三朋四友,不是跳舞唱戏,就是赌钱,一混大半天和一夜,把这事就忘了。

  不觉过了七八天,这日上午无事,正和朱四奶奶笑谈着,老妈子上楼来说,范先生和一个姓李的来了。魏太太忽然想起了李步祥,问道:“那个姓李的是不是矮胖子?”

  女佣人道:“是的,他还打听田小姐是不是也在家呢?我说你在家。”

  魏太太道:“既是你说了,我就和四奶奶一路去见他。”说着,两人同时下楼,到了楼梯半中间,她止住了步子,摇了几摇头。

  四奶奶道:“不要紧,范宝华正有事求着我,他不敢在我这里说你什么,而且你也很对得起他。”

  魏太太道:“我倒不怕他,把话说明了,究竟是谁对不住谁呢?只是这个姓李的,我不好意思见他,他倒是个老实人。他好像是特意来找我的。他和陶家也很熟,也许是姓魏的托了他来谈孩子的事吧,我见了面,话不好说,而且我又喜欢哭。”

  四奶奶笑道:“你的意思,我明白,我找着他在一边谈谈吧。假如孩子是要钱的话,我就和你代付了。”

  魏太太点了点头,倒反是放轻了步子回转到楼上去。

  四奶奶在楼下谈了半小时,走回楼上来,对她笑道:“你不出面倒也好。李步祥说,他是受陶伯笙太太之托来见你的。姓陶的和太太闹着别扭,一直没有回家。陶太太自己,摆纸烟摊子度命。自己的孩子都顾不了,怎能代你照应孩子呢?她很想找你去看看孩子,和魏端本说开了,把孩子交你领来。我想你一出面,大人一包围,孩子拉着不放,你的大事就完了。我推说你刚刚下乡去了,老妈子不知道。我又托姓李的带十万元给陶太太说,以后有话对我说。这事我给你办得干净利落,教他们一点挂不着边。”

  魏太太默然地坐着有五分钟之久,然后问道:“他没有说孩子现在过得怎么样?”

  朱四奶奶道:“孩子倒是很好,这个你不必挂念。”说到这里,她把话扯开,笑道:“你猜老范来找我是什么事?”

  魏太太道:“当然还是为了那座百货店的出顶。”

  朱四奶奶道:“光是为这个,那不稀奇。他原来出顶要三千五百万,现在减到只要两千四百万了。此外,他出了个主意,说是我不顶那百货店也可以。他希望我对那个店投资两千万,他欢迎我作经理。两千万我买小百货店的经理当,朱四奶奶是干什么的?肯上这个当吗?”

  魏太太道:“姓范的手上很有几个钱啦,何至于为了钱这样着急?”

  朱四奶奶道:“这就由于他发了财还想发财。大概他已打听得实了。黄金的官价马上就要升为五万。他就要找一笔现款,再买一大批黄金。现在是三万五的官价。他想买三千五百万元的黄金,马上官价发表,短短的时间,就赚一千五百万,而且买得早的话,把黄金储蓄券弄到手,送到银行里去抵押,再可以套他一笔。所以他很急。不过各人的看法不同,他肯二千四百万出顶那个百货店,也有人要。你猜那人是谁。”

  魏太太道:“投机倒把的事我一摸漆黑,不知道。”

  四奶奶伸手一掏她的脸腮,笑道:“就是你的好友徐经理呀。”

  魏太太听了这话,脸上一红,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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