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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九


  《纸醉金迷》第三集《此间乐》

  §三十七、忙乱了一整天

  何经理对于刘主任的报告,怔怔地听着,心里立刻转了几个念头,这种环境,应当怎样去应付?先看了看墙上的挂钟,然后又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站在桌子旁边,斜靠着,提起一只脚来,连连的颠动了几下。于是坐在沙发椅子上,架起腿来,擦了火柴吸纸烟。将头靠住了沙发椅靠,只是昂起头来,向空中喷着烟。

  刘以存站在屋子中间,要问经理的话,是有点不敢。不问的话,自己背着的那份职务,又当怎样挨过去?站在屋子里,向身后看看,又向墙上的挂钟看看。那钟摆咯吱咯吱响着,打破这屋子里的沉寂,何育仁突然站了起来,将手一挥道:“把支票兑给他吧。混一截,过一截。好在上午只有一点多钟,再混一下,就把上午混过去了。”

  刘以存看看他那样子,大有破甑不顾之意,门市上那两位拿支票兑现的人,事实上也不能久等。于是点了个头,就拿着支票出去了。何育仁坐在沙发上,只管昂了头吸纸烟,吸完了一支,又重新点上一支,吸得没有个休歇。

  石泰安由外面走了进来,远远地看到他那样子,就知道他是满腹的心事,随便地在旁边沙发上坐下,搭讪着吸了纸烟,从容地道:“大概这上午没有什么问题了吧?经理是不是要出去在同业那里兜个圈子?行里的事,交给我得了。我私人手上还可以拉扯二三百万元现钞。万一……”

  何经理突然地跳了起来,因向他笑道:“你既然有二三百万元现钞,为什么不早对我说?有这个数目,我们这一上午,足可以过去了。你在行里坐镇吧,我出去兜个圈子去。”说着,他立刻就拿起衣架上的帽子向头上戴着。石泰安道:“还没有叫老王预备车子呢。”

  他将手按了一按头上的帽子,说声不用,就走了出去了。当然,他也就忘记了范宝华那个电话的约会。

  到了十一点多钟,范宝华又来了。他这回是理直气壮,更不用得在柜上打什么招呼,径直地就走到经理室里来。他见是副理坐在这里,并不坐下,首先就笑道:“这算完了,何经理并不在行里。”

  石泰安立刻走向前和他握着手,因道:“范先生说的是那张支票的话吗?你拿着支票,随时可到银行里兑现,管什么经理在家不在家呢。不过在这情形之下,我们讲的是交情,你老哥也极讲交情,所以二次到行里来,就不到前面营业部去兑现了,而先到这里来看何经理。先吸一支烟吧。何经理正是出去抓头寸去了,也许一会儿工夫他就回来了。”说着,他笑嘻嘻的敬着纸烟,口里还是连连地说请坐请坐。

  范宝华倒是坦然地吸着烟,架了腿坐在沙发上。喷着烟微笑道:“若说顾全交情,我是真能顾全交情的,上次拼命凑出几百万元,交给何经理替我作黄金储蓄,不想他老先生给我要一个金蝉脱壳,他向成都一溜,其实也许是去游了一趟南北温泉。等到我来拿黄金储蓄券的时候,贵行的人全不接头……”

  石泰安不等他说完,立刻由座位上站起来,向他抱着拳头,连连地拱了两个揖,笑道:“这件事真是抱歉之至。何经理他少交代一句,阁下的款子,存在敝行,我们没有去办理。下次……”

  范宝华将头枕在沙发靠背上,连连地摇摆了几下,而口里还喷着烟呢。石副理哈哈笑道:“这糟糕,范先生竟是不信任我们。不要那样,我们还得合作,就在敝行吃了午饭去吧,我去吩咐一声。”说着,他表示着请客的诚意,走出经理室去了。

  范宝华正是要说着,何必还须副理亲自去吩咐?然而容不得他说出这句话,石泰安已是出经理室走远了。他这番殷勤招待,倒不是偶然,出去了约莫是十来分钟,他方走回来。

  进门的时候,他强笑了一笑,那笑的姿态,极不自然,将两个嘴角极力的向上翘着,范宝华看看他两道眉峰还连接到一处,心里也就暗想着:大概前面营业部又来了几张巨额支票吧?正是这样想着,却听到屋子外面一阵铜铃响过。因问道:“这是……”

  石泰安对于这铃声,竟是感到极大的兴趣,立刻两眉舒张,笑嘻嘻地说出来三个字:“下班了!”

  范宝华将西服小口袋里的挂表取出来看看,还只有十一点四十五分。因把挂表握在手掌心里,掂了几掂,看着笑道:“你贵行什么时候下班?”

  石泰安微笑道:“当然都是十二点。”

  范宝华道:“还差十几分钟呀。不过你们既下了班了,当然我也只有下午再说。赏饭吃恕不叨扰,我想下午一点到四点,那照样是不好对付的,你也得出去抓抓头寸呀!”

  他说着,倒并不怕人听到,哈哈大笑地走出去了。

  石泰安对于他这个态度,心里实在难受,可是一想到人家手上握有一张八百万元的支票,这就先胆软了一半,可能到了下午一点钟银行开门,他又来了,于是坐在经理室里,也没有敢出去。趁着这营业休息的空当,就调齐了帐目,仔细地盘查一遍。

  费了半小时的工夫,整个帐目是看出来了,除了冻结的资金,亏数二亿二千万。今天上午开出去给同业的支票,和同业开来的支票,两面核对起来也短得很多,今日上午的情形,那还是未知数呢。他坐在写字椅子上,口衔了纸烟,对着面前那一大堆表册,未免发愁。

  正是出着神呢,桌机的电话铃响,茶房正进来加开水,接过电话机的听筒,说了两句话,便向石副理报告道,中央交换科请石副理说话。他一听到交换科这个名称心房立刻乱跳了一阵,便接过电话听筒来,先向话机点了个头,笑道:“我是石泰安呀。哦!张科长。是的,何经理出去了。短多少寸头?两千多万。是是,这是我们一时疏忽,上午请张科长维持维持,下午我们补上……停止交换?那太严重了,何至于到这个阶段?……是是,务必请张科长维持维持。两千多万,并没有多大的困难,可是我们的帐目是平衡的。”

  他说着话时,身子随了颤动着,头向下弯曲,在用最大的努力,以便将这帐目平衡的四个字,送到对方的耳朵里去。接着,他又说:“请放心,下午我们就把头寸调齐了,无论如何,这一点忙,是要……”

  他右手拿着听筒,左手在桌子上拍了一下,因道:“不能那样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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