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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何经理点点头笑道:“对的,你还是早还了银行的好。子金是那样的重,若是等了储蓄券满期兑了金子还款,六个月的复利算起来,也就够五万多一两的了。”

  说着,一打桌上的叫人铃,听差进来了。何经理一挥手道:“把刘主任请来。”

  听差出去,刘主任进来了。

  他是个穿西服的浮滑少年,只看他那头发梳得油光滑亮,就可以知道他五脏里面,缺少诚实两个字。何经理沉重着脸色问他道:“我们上午还可以调动多少头寸?”

  这刘主任尖削的白皮脸子上,发出几分不自然的微笑,弯着腰作个报告的样子道:“上午没有什么头寸可以调动的了。”

  何经理道:“想法子给范先生调动三百万吧。我已经答应人家了。”

  刘主任在他那不带框的金丝眼镜里,很快地扫了范宝华一眼,然后出去了。

  老范道:“何先生,你不是答应四百万吗?”

  何经理道:“就是三百万我也很费张罗呢。”

  范宝华坐在写字台对面椅子上,两手抱在怀里沉着脸子,呆望了他的皮鞋尖,心里想说句不借了,可是转念想到三百万元还可以储蓄一百五十两黄金,这个机会不可牺牲。有什么条件还是屈服了吧。他这样地想着,那两块绷紧了的脸腮,却又慢慢地轻松下来。向何经理笑道:“人为财死,我一切屈服了。你就把表格拿出来,让我先填写吧。老实说,我还希望得着你的支票,下午好去托人排班定货。”

  何经理见他已接受了一切条件,便笑道:“范兄,我们买卖是买卖,交情是交情。这三百万元,你若是决定作黄金储蓄的话,我可以帮你一点小忙,我和你代办,明天下午手续办全,后天下午,你到我手上来拿一百五十两的黄金定单。”

  范宝华望了他道:“这话是真?”

  何经理道:“我和人家代办的就多了。”

  范宝华道:“既是可以代办,上次为什么不给我代办呢?”

  何经理想了一想,笑道:“上次是我们替人家办得太多了。”

  范宝华拱拱手道:“贵行若能和我代办,那我省事多了。感激之至。”

  正说到这里,那位刘主任已送了三张精致的表格,放到沙发椅子面前的茶几上。他拿过来看看,丝毫不加考虑,在身上拿出自来水笔,就在上面去填写。何经理向他一摆手。笑道:“我们老朋友,不须这些手续。你把那二百两的黄金储蓄单拿来,我们开一张收条给你就是。到期,你拿收条来取回定单,什么痕迹都没有,岂不甚好?”

  范宝华道:“那押款的本息,怎么写法呢?”

  何经理道:“你不必问,反正我有办法就是了。”

  范宝华到了这时,一切也就听银行家的摆弄。打开皮包,将那张黄金定单,送到经理的写字台上。何经理看了一看,并没有错误,便站起来笑道:“你等一等,我亲自去催他们把手续办好。”

  说着,拿了那黄金定单走了。范宝华自也有他的计划,明知他是出去说什么话了,也不理会。

  约莫是六七分钟,何经理回来了,笑着点点头道:“正在办,马上就送来,再来一支烟吧。”

  他又送着烟盒子,敬了一遍烟。闲谈了几句,那位刘主任进来了,手拿着两张单据送呈给何经理。他看过了,盖过了章,先递一张支票给范宝华,笑道:“这是三百万元。你若是交给我们代办的话,我们再开张收据给你。啰!这是那黄金储蓄单的收据。”

  说着,又递一张单子过来。

  范宝华接着看时,上写:兹收到范记名下黄金储蓄单一纸,计黄金二百两。抵押国币三百三十六万元。一月到期,无息还款取件。逾期另换收据。否则按日折算。另行写的是年月日。范宝华看完了,笑道:“这几个字的条件,未免太苛刻一点。这样算,第二个月,我这张定单就快押死了。”

  何经理笑道:“我们对外,都是这样写,老兄也不能例外,反正你也不能老押着,背上那重大的子金。”

  范宝华将巴掌在沙发上拍了一下,点着头道:“好,一切依从你便了。”

  说着,把那三百万元支票,交回给何经理。他倒是把手续办得清楚,立刻写了一张收到三百万元的收据。

  范宝华奔忙了一上午,算告了一个段落。先回到写字间里去看看,以便料理一点生意上的事。到了屋子里,见陶伯笙李步祥同坐在屋子里等着。便笑道:“幸而是二位同来,若是一个人可惹着重大的嫌疑了。”

  他说着,将皮包放到写字台抽屉里。人坐到写字椅上,两只脚抬起来,架在写字台上。叹了一口气道:“这些钱鬼子做事,真让人哭笑不得,气死我了。”

  陶伯笙问时,他把今日跑两家银行的经过说了一遍。

  陶伯笙微笑道:“这枪花很简单。万利银行算是用一百五十两黄金,换了你二百两黄金。”

  范宝华道:“可不就是这样。反正我把三百五十两黄金拿到手,将来期满兑现,决不止七百三十六万元。”

  李步祥坐在写字台边的小椅子上,笑道:“这一阵子,走到哪里,也是听到人谈黄金。不要又谈这个了。我插句问一问吧。范先生刚才说我们会惹重大的嫌疑,这话怎么讲?”

  范宝华放下写字台上的两只脚将桌子抽屉打开来,伸手在里面拍了两下。因道:“我这里放了一抽屉的钞票,前两天被窃了。席卷一空,一张都没有了。”

  陶伯笙道:“是吗?你这屋子是相当谨慎的。”他说着,对屋子周围看了一看。

  范宝华道:“这个贼是居心害我,先把我的钥匙偷去了,再混进我的屋子来开抽屉。这个人我倒猜了个四五成,只是我一点根据没有,不敢说出来。我姓范的也不是好惹的,将来不犯到我的手上便罢,若是犯到了我手上,我叫他吃不了,兜着走。”说着,他冷笑了一声。

  陶李二人对望了一下,没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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