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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揉碎花囊曲终人已渺 抛残绣线香冷榻空存(2)


  二和连点了几下头道:“这样子说,你还是知道在什么地方。”

  老王道:“你真想不开,杨老板若是不瞒着我的话,还不坐了车子去吗?她让我在大街上等着,那就是不让我知道。”

  王傻子偏着头想了一想道:“二哥,他这话也很有道理,我们回去罢。明天见了杨五爷,多多托重他几旬,就说以后月容散了戏,就让老王拉了回去。”

  二和道:“假如她今天晚上不回去呢?”

  老王笑道:“回去总是会回去的。不过说到回去的迟早,我可不能说,也许马上就走,也许到一两点钟才走。”

  王傻子道:“你怎么知道她一定会回去呢?”

  老王道:“这还用得着说吗?人家虽然唱戏,究竟是一个黄花幼女,一个作黄花幼女的人,可以随便的在外面过夜吗?平常她有应酬,我也在一点钟以后送她回去过的。”

  王傻子这就望了二和道:“咱们还在这里等着吗?”

  二和站在街中心,可也没有了主意。

  就在这个时候,戏馆子里面出来一大群人,街两边歇下的人力车夫,免不了拖着车前来兜揽生意,那总是一阵混乱。丁王二人站在人浪前面被人一冲,也就冲开了,等到看戏出来的人散尽,颇需要很长的时间,两人再找到老王停车子的所在去,已经看不到他了。二和道:“这小子也躲起来了。”

  王傻子跳脚道:“这小子东拉西扯,胡说一阵,准是知道月容在什么地方,要不然,他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跑了?”

  二和又呆呆的站了一会,并不言语,突然的把手上盛着白兰花的小纸袋,用力向地上一砸,然后把两只脚乱踹乱踏一顿。王傻子心里,也是气冲脑门子,看了他这样子,并不拦阻。二和把那小口袋踏了,手里还提着一只大口袋呢,两脚一跳,向人家屋顶上直抛了去。抛过之后,看到王傻子手上还有一个纸包,抢夺过来,也向屋顶上抛着。可是他这纸包里,是一双线袜子,轻飘飘的东西,如何抛得起来?所以不到两丈高,就落在街上。王傻子抢过去,由地上拾起来,笑骂道:“你抽风啦,这全是大龙洋买来的东西,我还留着穿呢。”

  他说着,自向身上揣了去。

  这时戏馆子门口,还有不曾散尽的人,都望了哈哈大笑,二和是气极了的人,却不管那些,指着戏馆子大门骂道:“我再也不要进这个大门了!分明是害人坑,倒要说是艺术!听戏的人,谁把女戏子当艺术?”

  王傻子拖了他一只手胳臂道:“怎么啦,二哥,你是比我还傻。”

  二和不理他,指手画脚,连唱戏听戏的,一块夹杂着乱骂,王傻子劝他不住,只好拖了他跑。在路上,王傻子比长比短,说了好些个话,二和却是一声儿不言语。到了家门口,二和才道:“王大哥,这件事你只搁在心里,别嚷出来,别人听到还罢了,田大嫂子听着,她那一张嘴,可真厉害,谁也对付不了。”

  王傻子道:“我就不告诉她,她也放过不了你。这一程子,不是月容没到你家去吗,她见着我就说:‘你们捧的角儿可红了,你们可也成了伤风的鼻涕甩啦。’”

  二和道:“这种话,自然也是免不了的,把今天的事告诉了她,她更要说个酣。”

  王傻子道:“好啦,我不提就是啦。”

  说着话,二人已走进了大院子,因为他们这大杂院子,住的人家多,到一点以后,才能关上街门的。

  二和已到了院子里,不敢作声,推开自己跨院门进去,悄悄的把院子门关了,自进房去睡觉。丁老太在床上醒了,问见着月容说些什么?二和道:“夜深了,明天再谈罢。”

  他这样地说了,丁老太自知这事不妥,也就不再问。二和也是怕母亲见笑,在对面炕上躺下,尽管是睡不着,可也不敢翻身,免得惊动了母亲。清醒白醒的,睁眼看到天亮,这就一跳起床,胡乱找了一些凉水,在外面屋子洗脸。丁老太道:“二和,天亮了吗?刚才我听到肉店里送肉的拐子车,在墙外响着过去。”

  二和道:“天亮了,我出去找人谈一趟送殡的买卖,也许有一会子回来。炉子我没工夫拢着,你起来了,到王大嫂那里去讨一点热水得了。”

  他隔了屋子和丁老太说话,人就向院子里走,丁老太可大声嚷着道:“孩子,你可别同什么人淘气。”

  二和道:“好好儿的,我同谁淘气呢?”

  话只说到这里,他已是很快地走出了大门外,毫不犹豫的,径直就向杨五爷家走来。

  这时,太阳还不曾出山,半空里阴沉沉的,远远的看去,几十步之外,烟气弥漫的,还是宿雾未收。二和却不管天气如何,尽量的就向前面跑了去,心里可也在那里想着:这样的早,到五爷家里去敲门,杨五爷定要吓一大跳。然而他所揣想的却是与事实刚刚相反,他走到杨五爷家门口,远远的就看到杨五爷背了两手,在大门外胡同里来往的踱着步子,口里衔了旱烟袋,微低了头,正是一种想心事的样子。二和冲到他面前,他才昂起头来看到。二和笑道:“五爷,你今天真早呀。”

  杨五爷淡淡地答道:“我早吗,你还比我更早呢!怎么没有赶车子出来?”

  二和道:“我有点事,要来同五爷商量一下。”

  杨五爷向他脸上望着道:“什么,你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吗?”

  二和被他这句话问着,倒呆了一呆,反向杨五爷脸上看了去。

  杨五爷道:“月容这孩子,聪明是聪明的,只是初走进繁华世界,看到什么也要动心,这就不好办了。”

  二和道:“我想还得五爷多多指教,和她生气是没用的。她现在起来了吗?”

  杨五爷将旱烟袋吸了两口,有气无烟的喷出了两下,笑道:“二哥,你听了我的话,也许会更生气,这孩子昨晚没有回来。”

  二和呀了一声,直跳起来。

  杨五爷道:“昨晚上我候到两点钟,没有听着打门,就爬起来在巡阁子里,向园子里去打电话,闹了半天,也没有打通。我急得了不得。坐了车子,就亲自到戏馆子里去追问着,馆子里前台几个人一点摸不着头脑,我又只好空了手回来。”

  二和道:“她的包车夫呢?”

  杨五爷道:“这车夫就住在这胡同口上,我一早起来,就是到他家去问的,他说,他在戏馆子门口,也等到两点钟的。夜深了,巡逻的警察直轰他,我只好拉回来了。车夫这么说着,对他有什么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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